金秋十月冀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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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金秋十月冀中行算是对怀远夫妇当年阳春三月吴越行的回访。
从北京国际机场到六里桥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待匆匆赶到,售票员告知已没当天去蔚县的车票了,且不卖预售票。这样,我们就在北京住了一晚。当晚顺便到天安门广场逛了一回。广场充满了节日气氛,九常委上午敬献的九只大花篮仍然肃穆地摆放在纪念碑的底座上,游人纷纷在拍照留念。
翌日乘九点半的车出发。从六里桥到八达岭这一段,车流量很大,哪有高速可言,分明是在蜗行。在车上我给怀远发短信,此行不为看现代化建筑,只为看塞外的荒寒风光。他回信道,但愿你不虚此行。果然,车子一出关,扑面而来的就是一派塞外风光。广漠无边的冀中大地,到处是成熟了的玉米、向日葵等北方特有的农作物,唯独不见一块水田。远处的荒山秃岭异常刺目,曾经有一段山脉都是通体灰白色,我怀疑那就是石灰山。我与老慕交流着为什么这里的山那么缺乏生机,迥异于我们看惯了的江南那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大小山脉。尤其令我无比惊诧的是,一路行来,除了看到官厅水库充盈的绿水,偌大的冀中平原,竟看不到一点活水。空有刀削斧砍的大小沟壑千万条,就是不曾见一泓清清的流水。我纳闷,这儿的人们靠什么生活?此种景象,对于如我这样来自水乡泽国的人而言,太不可思议了。
看过街景,在旧城楼前拍过照,怀远带我们来到了旧的蔚州府。我没有见过府衙,能在这里见到影视小说中才得一见的府衙甚感好奇。当然,府衙前没有我们在电影中常见的“肃静”“回避”等告示牌,代之以五六块的局办招牌,如蔚县中小企业局等。走进“衙门”,令我们倒吸一口冷气,这哪里是我们见惯了的局办所在地,分明是贫民窟嘛!一长溜破败不堪的矮平房,外加几块长满了玉米的“自留地”,地面凹凸不平,平房内灯影寥落,阴森森,吓兮兮,俨然是一副败落相。怀远在旁介绍说,几年前,县委在左面的一排平房上班,县政府在右面的平房上班,他就在这里工作了几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与老慕咬耳朵说:在这样的地方出怀远这样的人实在是个异数。
蔚县老城真正值得记忆的有两样:一是建于宋代的石塔,距今已有800多年的历史,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据说,抗战时被日本鬼子的炮弹削去一角,总算万幸,塔身安然无恙。二是城内保存着相当数量的旧时院落,清一色的典型的北方民居。穿过小巷,走进木制的门楼,只见左右厢房与正房组成一个见方四正的院落,道地中央是一口水井(大多已干涸),边边角角种上了一些植物和果树。北方人特别注重门楼,它们建得非常讲究,可能在当地居民看来,这预示着家道的兴衰,不可造次吧。我把摄影镜头更多地对准了门楼及摇曳在门楼瓦楞上的那几丝叫不上名的枯草。它们直楞楞地指向北国纤尘无染的青天,在北方夕阳的余晖映衬下,看去格外动人。
在怀远家吃到的第一顿晚餐绝对是令人难忘的。糊糊,饸饹,各色卷饼,还有南方人吃不到的蔬菜和野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老慕敞开肚皮大啖特啖,并不时拿我取笑,说我食不厌精,这回没辄了吧?幸好,我知道五谷杂粮吃了特益人,尤其是对我们这样常吃鱼肉的人,吃点粗粮,调剂调剂再好不过。尽管我不是很爱吃面食,但北方人富于想象力,能做出各色各样的面食,直把我们几个吃得肚皮滚滚圆,每顿饭后,老慕和我都要抚着凸肚,一个劲嚷道:撑死了,撑死了!
一宿无语。翌日,怀远从教育局调来一辆老掉牙的桑塔纳桥车,带我们去游飞狐峪。每次下车,我这边的车门从内打不开,总要嚷着老慕开门,他就乖乖地先从那边下,再转到我这边,替我拉开门,俨然是个小秘,咱也就乐得做回大首长了。
飞狐峪说是旅游景点,但不要门票,因为没游人。听怀远介绍,此地乃燕山山脉、恒山山脉和太行山山脉的交汇处,山势奇特,景色优美。果然,随着车子进入峪口,两边的山势逐渐陡峭起来,奇峰怪石不断扑入眼帘。我一次次叫停小车,下到峪底,寻找最佳拍照角度。老慕一个劲地感叹:太美了,太美了!
这天天气特别晴朗,山间空气异常清新,能见度也特别高。北方的秋季比南方来得早,经霜后的桦树有的转黄了,有的变红了,色彩十分丰富。山坡上,谷地里,到处都是色彩斑斓的桦树丛。每当看到山坡上那一大片五彩缤纷的桦树丛,我都会兴奋莫名,提醒老慕快看。这老兄开始时与我一样激动,谁知到后来,竟说,产生审美疲劳了,还讽刺我“啊”得太多了,把我气得半死。我告诉他,这不算多,那年在三清山,站在玉女开怀处,我一脸喷出28个“啊”,这是同行的政协委员计数后告诉我的,千真万确。于是,老慕又笑得乐不可支。他笑我,我也笑他,笑他把老婆撂在怀远家睡大觉,错过了这么好的风景。要是她在,一定会模仿宋丹丹的口吻说:那不是特别的好,那是相当的好!
一年四季,我最喜欢秋天。当年,给学生讲郁达夫的《古都的秋》,因为没实地感受过北方的秋,总是把在江南感受到的秋景拿来作比,故总无法把原文中表达的秋韵、秋思讲深讲透。比起飞狐峪的秋景来,我所习见的江南秋景就不够味了。什么叫秋?看看飞狐峪的秋景就明白了。我一辈子忘不了这儿的秋景。
在怀远家住了两个晚上,3号一早我们就动身赶赴石家庄。按计划,我们预定乘八点半的车走,谁知等我们早一个小时赶到车站,却告知当天三个班次的车都在七点开走了,这样,我们只好绕道北京走。不卖预售票,不要检票,就看谁先占到座位,一点不按游戏规则来,这就是张家口与浙江的差距。我们上车前,再三建议怀远就此写篇时评,我则把太太路上发给我的短信转发给了他。回来后,我把杭州火车站经历的一幕告诉了他:下午一点二十分到站,经过地下通道,只见每个道口站着一位工作人员,手中举着去哪里的指示牌,一号道口指示的是到宁波、绍兴方向去的,一点四十二分开的城际列车已经等着,工作人员提醒乘客无须出站,直接上车就行,到时会来补票。就这样,我很轻松地转乘了回绍兴的火车。最后,我告诉他,走出绍兴站的地下通道,我闻到了一阵芬芳馥郁的桂花香,江南最好的季节到来了。
虽然我们为他提供了很多材料,他终究没有写我们期待中的文章。我们走后,他很怅惘,一路上,给我们发留念短信,回去后马上开始写纪念文章。在短信和在文章中,他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我需要你们比你们需要我更强烈些。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在车上,我与老慕交流着对他的看法,一致认为,他是孤独的,看来孤独是思想者的宿命。从他的身上,我们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定评的意义:燕赵之士多慷慨之气。无须多举例,我这里只择其中一个细节来说:在与上任县委书记共事时话不投机,虽同在一个楼层上班,为了不与书记照面,他上下班专门走东楼梯,以避开书记常走的西楼梯,怀远的狷介耿直由此可见一斑。
分手时,三人相约,回去后,效法朱自清和俞平伯写同题文章《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各人写一篇游记。当时,我以久不写随笔为由拒绝了这一倡议。但几天来,在冀中平原亲历的点点滴滴时时刻刻浮现在脑际,尤其是怀远兄那双深沉忧思的眼睛怎么也挥之不去,不写是说不过去的,遂为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