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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之二）
(2007-06-11 11:35:05)昨晚我在厨房洗碗时，听母亲在与小叔通电话，初不在意，突然听到母亲惊问一声：“什么，茶花死了？”母亲的惊问刺激了我，放下手中的活，我走进母亲房间，追问：“茶花是怎么死的？”母亲放下电话，说：“二度中风死的。”随后，听她叹息一声，说道：“要是我在大市聚老家，我会劝她吃药的，她不会这么早就死了的。”我把正在隔壁做作业的儿子叫来，告诉他，茶花阿姨没了。儿子一惊一楞，一个劲地问我：“茶花阿姨怎么就死了呢？她年纪还不大啊！”母亲在跟父亲算茶花的年龄，母亲清楚地记得，茶花属牛，与母生肖同，比母小一匝，今年应是53虚岁。看得出，母亲很难过，她一边叹息，一边絮絮叨叨对我们父子诉说着茶花的往事。
母亲说，茶花自从中风后，家里越来越穷，一天三餐的温饱都无法保证，哪有钱吃药呢。茶花给我母亲说起过，家有存款三四千，是土地征用费，准备着给老公办丧事用的。老公比她大11岁，残疾了，还酗酒，料定，老公要比她先死，故母亲每每劝她把银行里的这点钱取出来治病时，她总是笑笑不答应。谁想到，就是茶花的这点私心，反而害了她，原本可以治病的钱却用在了她自己的丧事上。这便是蔑称“茶花傻婆”的由来之三了。
我看着日渐长大的儿子，问母亲，茶花带了儿子几年，母亲告诉我，带了三年，那是她保姆生涯中最开心的几年，这可是茶花亲口对母亲说的。我儿子进幼儿园以后，她就开始替私营企业里的打工者带小儿，打工者工作多长时间她也就带多长时间，每天往往要到晚上10点左右才能歇手，然后匆匆忙忙回到家，吃点冷菜剩饭，再开始洗全家人的衣服，不到半夜无法休息。同是底层人，打工者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么，替打工者打工的茶花呢？……
其实，茶花只要有活干，她就一天到晚快活乐笑，从不怨天尤人。前年，突然中风，失去了劳动力，每月几十元的保姆费断档了，家境越发困难，她见到熟人仍然笑，只是绽放在一张风化了的脸皮上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我在想，茶花老是把笑意写在脸上，可能是在自己鼓励自己：茶花，勇敢地活下去；也可能是在告诉所有碰到的人：你们看，我活得好好的。可是，生活总是一次次粉碎茶花脸上的笑意。母亲多次给我提起一件事，说那一年临到年关，正当全家人为怎么过年发愁时，幸亏县里一位著名企业家给她家送去了三百元钱，总算让他们过了一个好年，茶花实实在在地笑了一回。去年春节临近时，她一次次在我母亲跟前念叨：“快过年了，他们怎么还不来呢？”好心人终究没再去，这一年的春节，不知茶花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反正，这一年的春节茶花没笑。
母亲继续说道，当茶花得知我要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住时，她往我家跑得越发勤了，一口一声“大妈”地叫，还说：“大妈，你们下去后，我更没地方去了……”内心世界贫瘠的茶花竟感伤得说不下去，因为她知道，我母亲——一个辗转病榻二十年的老人，此一去，今生怕不会再相见了。她一次次执意要用那只尚能活动的左手替我母亲打水，母亲看着她行动不便，抓住茶花握住脸盆沿的手，硬是不让她代劳。这就是两位残疾人分别前的感人一幕。
谁想到，茶花那么快就走了呢？母亲说，茶花太苦了，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是呀，死，对茶花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人总是要死的，何况象茶花这样生不如死的苦命人，活一天痛苦一天，于人于己都是死了的好，我明白这一层，但为什么昨晚我仍然为她的死难过得辗转难眠呢？是为她凄苦的一生呢，还是为了无数的象茶花一样艰难地活着的下层人呢？我说不好，惟有在心里一遍遍地祝祷：
茶花，但愿你在天国能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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