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

我们的童年已经走过去很多年，留在记忆中的只有母亲的怀抱和父亲的威严，或许还会有一些上学路上的嬉闹，或许还有一些课后的游戏。即便是留在记忆里了，也很少有机会去回忆。

然而，这一次南极内陆格罗夫山考察期间，我们却又一次回到了童年；那些冰天雪地的日子，又一次留给我们一些童年的记忆。

最先想起来的是至今留在5号营地的那个小雪人。红鼻子，大眼睛，风雪中飘起的紫红色围巾，让她平添十分姿色。那是我们队央视名记的杰作，堆好雪人的那一刻，这个 一米八的汉子居然手舞足蹈，楼着抱着亲个没完。

当然，堆雪人的事情在我们成年以后也曾做过，尤其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差不多每个做父母的都曾帮助孩子堆过雪人。下面提到的几件事情真正是十足的童年生活，如果不是这次来到了格罗夫山，我想我们每个人都不可能再去亲身体验。在这里写出来，仅仅是为了记住我们曾经的快乐曾经的洒脱曾经的辛酸。这些事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曾发生，没必要对号入座，没必要拿来戏弄别人。

不用说大家都能想到，我们11个人这一次可是创下了一个记录，至少是自己一生中再也破不了的记录，连续58天没有洗澡。那58天里，皮肤的感觉好象有点迟钝有点麻木，不知道痒。其实怎么会不痒呢，睡觉时悄悄扒光了衣服，就是为了在被窝里蹭一蹭，让皮肤活起来。尽管南极的空气干净，但挡不住58天新陈代谢的积累。透漏给大家一个内部消息，回到中山站的那天，考察队安排11位女队员给我们鲜花给我们拥抱（22次考察队一共10名女队员，为了凑够11个人，领队专门从罗马尼亚南极考察队借来1名女队员凑数），差不多有12位是憋着气走过我们的身边的。也是在那一天，中山站公共浴室的下水道堵了。后来大家讲起那天的事，嘴上说“爽极了”，心里都是酸酸的。记得在快要到达中山站的几天里，我的耳边总是萦绕着小时候母亲曾经的催促：“洗澡去，都几天了，身上难闻死了”，“不洗澡没人会喜欢你了”。不过，这一次母亲没再管，因为我们大了，老人不好再管。

在格罗夫山，有很多时候我们得跪在地上、爬在地上、躺在地上干活。比如修车，比如采样，比如拣陨石，也比如砍肉剁肉。每当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犹豫，没有人考虑会不会弄脏了衣服弄脏了裤子，爬起跪倒，十分敏捷，就像小时候抓小鸟打弹球打纸牌捉迷藏那样。倒不是我们不爱惜自己的南极考察服，我们在南极生活使用过的每一件东西对自己都非常珍贵。但是，没有办法，没有选择，南极内陆太冷，没有时间可以耽误，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做完自己的事情。你冷，队友更冷，得为大家想想。当然，南极内陆的环境也使我们放肆地随地爬下躺下跪倒，这里没有污垢。也许你会狡辩说，看你们穿回来的联体服，哪一件不是脏得像锅底？你误会了，那是油腻，是修车时不小心弄上的，是做饭时没注意粘上去的。你怎么没看到照片里电视里的我们，穿着这身衣服依然光彩夺目。随心所欲地爬下躺下跪倒的感觉真好，让你总会想到无犹无虑的童年时代，那时候活得好痛快活得好轻松。

写起来这些，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冠冕堂皇地解释冠冕堂皇地辩解。可是最后要讲到的两件事，让自己心里也很难过。尽管也没觉得我们没面子了，但即便是在我们的童年时代，这些也是让人脸红的事情。

好久了，我都没有拿衣袖擦过鼻涕，那是肯定的了。但在格罗夫山的这些天来，我甚至把衣袖擦脏了擦硬了。后来实在是没办法再用袖子，就在口袋中随时装着几个样品袋，全棉的，用起来感觉很好。有时候，工作忙了也总是顾不了擦鼻涕，直到流下来才会发觉。记得有一次大家在风雪中照相留影，心情自然是很好，各个脸上带着微笑各个脸上挂着欢乐。不知谁的一句话，把大家弄得心酸酸的：“XX，先把鼻涕擦干净了”，说什么呢？那可是我们新婚不久的博士，平日里一表人才，才华横溢。南极内陆天太冷了，控制不了自己。

零下二三十度的内陆冰盖里生活工作，最难的一件事就是大小便。起初是在雪地里挖个坑，做自己临时的厕所。为了保护环境，也为了给自己保暖，虽然只用一次，这个坑也得挖得够大够深。遇到地吹雪的时候，风裹着雪，雪挟着风，那时候露天大便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后来雪地车上的厕所开张，情况稍有好转。但小便仍然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尤其在野外工作时，山头上蓝冰上风总是很大，稍不小心就会把裤子尿湿。更要命的是，也正是由于天太冷，刚刚滴在裤子上的尿迹没等干掉，就已经冻冰，裤裆前裤腿上白花花的尿痕，让人十分难堪十分尴尬十分没面子，只好找个没人处偷偷擦干。往裤子上撒尿，那是十足的童年的记忆，十足的幼年的记忆，可是前些天发生在我们身上了。

唉，原本是要记录我们在格罗夫山地区的童趣的，没想到写到这里写得这么沉闷，也没想到写到这里却写下来的都是心酸。说也没地方去说，只能留着自己看，也算是一点新的童年的记忆吧。

在南极内陆工作就是这样，媒体会追踪你，电视会播放你，稍不留心你也会觉得自己了不起觉得自己辉煌觉得自己也许是个人物，但是你的辛酸你的尴尬还有你的劳累你的危险只有你自己知道，只能留给你以后回忆。

2006-3-5北京时间5点30于雪龙船262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