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告别矿山（4）

食堂吃饭看到了齐培俊，告诉他看卷扬机的事还没问老宋。齐培俊道：“今年又不走，不忙着看卷扬机。张则成又来信了，就要来拿行李，也看看纪先生，还是希望纪先生去那边。”传凯就说：“你也别明年，也秋后吧。我也秋后就回隆山去干了，眼前就打眼吧。榨油厂不去了。”吃着饭，传凯忽然想到，齐培俊要是以后去榨油厂，觉着不如意，应该让他也到大裕铁器厂干。一说，齐培俊同意，传凯就就要写地址，齐培俊去借来纸笔。

回到宿舍，有人告诉，午饭时，陈采买说，过几天有车去林场。让和纪先生说，要去的话，一两天内找小陶说一声，好有数。传凯谢过。抓紧看书。看累了睡吧，仍不能就睡着。林场，就不去吧，不过可以写信让麻长红得空过来玩。北边离得近、孩子属猴这两个问题今天不想，压下去。什么也不想，早点睡……

砌坡，干了一小会，有人告诉道，停停，需要交代一下。这是这工地管事的人，但是他常不在这里，平常的事就由那个小伙子管，现在小伙子被撤走了。他先问了谁是矿工，就说道：“上边有交代：两位先生，今天干一天，明天就不用来了，两天以后来结算工钱。”

老鄢道：“我们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两位有什么问题，是上边的主意，工期不算紧，人够用的了。”

传凯道：“那，我就不来了，今天走也行。能不能让鄢先生在这干完？”

老洪道：“他两位怎么了，干得比谁差吗？你看看这活儿，哪去找！”

“这位先生别来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活儿当然没说的，是影响的事，本来上边就说过——不好意思啊……”他没有说下去。

原来，工程队早就怕管不了，所以不用矿工，只用农民。先是瓦匠不够用，怕误工期，老鄢来了，当时这位管事的在，他看老鄢不是难管的人，就留下用了。再传凯又来了，众人说，“大个子省架子”，而且有老鄢在先，小伙子就没反对。现在“大个子矿工白嫖”虽然和传凯无关，但这些话传到上边去，本来为“看场的带人过来乱”就烦透了的“上边”，干脆说死了，不准用矿工。

传凯放下工具，脱下手套。

管事的道：“纪先生，今天干完吧，不然我不是不通人情了。明天就……”

传凯戴上手套，又问一句：“就鄢先生一个人也容不下吗？”

“哎呀，别让我为难，上边的意思，不好……”

别人道：“一起干着都不错的……”

管事的道：“那么鄢先生也回去歇几天吧。现在得和纪先生一块——呃明天不要来。歇三天再来。”

回宿舍还是去人事室？明天就有时间了，明天再去吧。

走到门口，听见说道：“……当然是马型的。马型的厉害，牛型的怎么也不行。”传凯听而不闻就进屋。议论停下了，只有三个人，他们面面相觑。其实他们先是议论过纪先生了，以为是被纪先生听到了。哪知道传凯心里有事，急急来到，只听到后边的，也不明白且已经过耳即忘了。

一个人想起来打破尴尬道：“纪先生要去林场不是？捎点“嘎嘛”回来啊。”

传凯先愣着，那两人也呆一刻，再齐笑起来。原来嘎嘛是不拘什么东西的意思，不是大众语。没想到传凯却又明白了大致，道：“还没定，去之前再说吧。”

一个道：“不用当真，这时候，林子里还长不起好东西来。”

传凯想了想，道：“啊哦，是还早……那、我问问，说是沟里边乱，工程队还说是影响到工地了。就没有人管管吗？”

他们又面面相觑，一个回道：“没有人告，就不管。以前有人告了，都清理走了。这从过了年不久又来了。纪先生也想去看看？”

“纪先生可不会有兴趣，兴趣是在书里。”

传凯道：“影响到工地了！那个管事的，被撤了。莫名其妙地又不让矿山的人去了。”

“是、嘛……纪先生也该歇歇了，不去就不去吧。咱们聊聊天不是挺好。”

传凯没来得及回答，一个人进来递过来家信，传凯谢过。应道：“好，以后就聊天。”于是看信。

除了纪珍写的，还有一张纸，是潘大先生的，他自然是求人写的，全汉字。

潘哲勇想到隆山来上学，愿意住纪伯伯家，和怀庆一块。现在高岭那里开始报名了。潘大先生的想法是，如果纪先生不反对，他就带着哲勇到隆山住，当然是另租个房单住。自己慢慢想法做点小买卖。他会带着哲勇来报名，那就得别错过报名时间。需要传凯的答复。可是纪珍说她母亲的意思，不要忙着给人家回信，尽快辞了矿山的活回来吧。回来再商量一下才能答复人家。人家在高岭有家有业的，上这边来住，这不是小事。怀庆怀英也写了让早回来。

那就过两天吧，等取回砌坡的工钱，回去一趟；但是辞工，还是秋后吧。这样明天提前和工段长请假，估计不会阻拦，现在人手不紧。这样想过，感觉轻松不少，很想出去走走。那就早点吃饭去吧。

没有平日的匆忙，路上也有人打招呼了，不过其实不很熟悉。吃饭也不急了，站一小会，就有了座位，坐稳，一口口细嚼慢咽，大概是第一次。专心吃着，听到别人交谈：“砬子前又多了三家，两家还是马架子呢。”“老图知道，往里还有窝铺。不是砬子，是土崖抠进去的，里边还像模像样呢。”这回注意听，好像是说的沟里？这几天怎么了，都说里边……感觉有人走过来，站下了——旁边还没空出座位来。转头看，徐先生。急忙让坐。他道：“有了有了。”隔座有人起来离去，邻座的人就移过去，徐先生坐下。

徐先生问道：“纪先生，垛子说，警察搜查你们宿舍了？”“不是搜查宿舍，只是查看我的。还问东问西。”“啊，我听错了。”“徐先生，老李不识字吗？”“是，他写不了信，也没有信来。”“他干什么活儿？”“他干了几天拿毛，工段长看他不精神，怕放车出事故，让他干支柱。”有哄笑声，几个人谈论什么“你就绷吧……”徐先生笑了，他看出来传凯听不懂。传凯知道那是说的“不透彻”就停下的意思，没有什么好笑的。

传凯想从老李这里就着特务不特务的，问到那“北边不远了”，继续道：“老李脾气好？”“是啊。话极少，也少兴趣，常是一笑代话。”“他心事多？”“也不是，跟大家……”又是哄笑，传凯道：“也不算年轻了，还都这么喜欢哄笑。”“哎纪先生，他们老油条了。”传凯一愣。纪先生说了一些，传凯只听懂了一部分：那些人除了八个点，吃饭、睡觉，再就只能聊天，聊着聊着就“下道”，不管说什么，都归结到那些难听的上边去，这“绷”字，就是。不答理他们吧。

传凯想到了刚到木工那边也哄笑过“绷”字，不过还是要考虑从老李这里联系“北边”，只好问道：“这里有特务吧？”“不大可能，这里没有政治价值，也没有军事价值。怎么说到特务上去？”“张医生说这里离北边不远，可能有特务。”“他倒能联想，学上多了呢！”

又联系不了，直接问吧：“北边不远，是真的？”“这得看怎么说，就道来说，这里是边疆道，但是这个道大着呢，这里还不是北部。”还是不通，再直接来：“那、那条打来打去的线，可以去看看吗？”“不行不行。线在禁区里，禁区外边还有限制区，再外边还有警戒区。人就是站得再高，也看不到那条线。”“限制区？”“限制区里有巡逻兵、岗楼；警戒区里，当地的居民，都有义务监视，不能让外人进。纪先生，现在矿里都熟悉了，还想出去看看？其实这边哪里比得上西海岸！”

传凯想不出说什么，鞥答着。徐先生吃完站起来，传凯已先吃完了，也站起来，一齐走出食堂。融入人流，徐先生熟人多，打招呼的多，就不能再讨论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