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人是合伙能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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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人是合伙能办(2)
传凯觉得这活儿是砌坝,但是还真就是如老鄢说的,叫“砌坡”,这是工地上的人说的。砌到“溜腰”高,就往里收:先砌成平顶,再往里边进去两脚多宽,另起。这两脚多宽的“坝节”平顶就是平台,一条基本等高的路。这路也是砌上边这一节外立面时的立足点,一节坝墙对外边最高是溜腰,但对里边几乎是贴地皮的,墙厚啊。
昨天那位合伙人姓汪,中等个,其实并不显多壮,可是有力气。他是观察了传凯,估计这大个子不会计较,才要合伙。若是好计较,合伙干就恐怕多了少了的,倒是找啰嗦,不如各干各的了。今天传凯急忙赶到时,他已经砌了两块比较大的毛石了。传凯道:“哎呀你干了一大会了,我落下了怎么办?”其实传凯并没记住昨天干到什么程度,又不浇灰抹泥的,谁记得。老汪道:“哪里,刚摁下两块,没什么。闲着倒不如动一动,又不是弄不了。咱两个接着来就是。”传凯没再说什么,只能搬大块时,手把得离重心近一些,算是补偿了。弄过几个大块,老汪已经看出来,传凯两手多使了劲,笑着点头。
又砌几块大的,老汪问道:“纪先生,如果再大,不好搬了,恐怕还是得砸吧?”传凯道:“最大的也就是昨天弄的几块那样,不会有再大的了,再大了出不来。”
“出不来,怎么出不来?”“那几块就是和矿车一样大了,再大了,没法进到罐里去,就不行。所以,在装车之前就得砸碎。”
“进什么里?啊哦,纪先生,你在井下干……井下什么样?讲一讲吧,我听听,也不枉来一趟矿山。”传凯就简单讲了讲。这一讲,几个人都有兴趣听,因为都没有下过井,而且这些干着的瓦匠一共就五六个人。关于运出运进的“罐”,讲了还是不明白,有人就想去井口看看,他们就商议着等中午吃过饭,让传凯领着去看。
吃饭,都是带着饭的,工地上没有开食堂。老鄢一开始是午饭回食堂吃,传凯来了以后,两人合计也带饭,省时间,省跑路。
匠人还是不够多,矿工们也不是没有愿意再来挣一份钱的,一则这是匠人活,不是人人都能;再则,干两份活累啊;还有工程队没有宣传用人,别人也就没几个知道的。其实管工的还有一点考虑是,工程队怕矿工来多了就难以管理了,并不愿意用他们。农民才好使唤。管事的别处还有工程,也并不天天过来看,大概是算计着不会太影响工期。
干到晌,有人提议,先去看井口,到那里一边吃饭一边看景。这就是嘛,节省时间,活儿是计尺的,匠人们几乎不休息,因为多劳多得啊……看回来,对那个“罐”仍有疑问,不免再问传凯。这时候,传凯成了中心,可能这是第一次。而传凯一到井口,就想起老鄢,他定是病了……老鄢应该比自己知道的多,就可以多给大家讲一些,现在只能自己有多少说多少了。
今天不能不去看老鄢了。先不吃饭,直接去他的宿舍。从被安排打竖井离开那个宿舍,日子已经不少了。传凯只顾低头快走,听有人喊,一看是垛子,他要去食堂。传凯问老鄢怎么样了。道老鄢在医院打针。传凯吃惊:“怎么?病得很重了,还得打针?”垛子道:“不是,不重。医生说,算病也不算病,就是……”传凯这回话来得快:“那就还是累着了。”因为老鄢说过就是累了,想歇一天。“累也算……”“那,还有什么?”“说是吃的不行。”“吃的?都吃食堂不是,别人没听说有事啊。”垛子看着传凯,心里理了理,才道:“医生说,他应该多吃点好的,有养分的……”传凯想,不是吃出毛病,是该吃好的,这就放心了。
回头和垛子向食堂走,说道:“他大概是不舍得吃好的,不过我没注意他吃什么。”传凯是自己吃了什么饭,出了食堂门,就不容易想不起来的,别人吃的什么,根本是视而不见的。又想起来,垛子干活的仓库离食堂近,他都是下了班先吃饭,之后才回宿舍,这回怎么?一问才知道是和老鄢的本家送老鄢去医院路上进去请了假,仓库的人说,去送病人,那今天就不用来了,也不算请假,以后勤快一点就补回来了。传凯想,仓库的人大概还是把垛子当孩子,不过也得是这两天活儿不紧。
吃着饭,传凯问老鄢住的病房得怎么找。垛子道,不用去找,“他能来食堂吃饭。他说过,晚饭来食堂吃。他说黑夜的活就不干了,明天还去和纪先生一块砌坡。”传凯不解:“他不是住院了,怎么还能随便出来干活?”“他住的那叫观察病房,没有事就能出来。打针就是打营养糖,就顶吃好的,能快点恢复过来。”传凯想起怀庆去医院,医生也是交代需要营养,那是什么条件啊!想不到这里,老鄢,就这样还想去砌坡,嗐。传凯又问了几句,垛子说,老鄢昨天起床头晕,说歇一天;今天就起不来了,眼花,看什么都晃荡,活动不了……
吃饭的人不多了,垛子建议到离门近处坐着等老鄢,果然等到了。老鄢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本来就显得单弱。老鄢吃着饭,两人看着,再聊着。传凯劝他不用忙着干活,歇几天,大恢复一下。他说感觉行了,明天能干。
回到大宿舍,屋里正嘻嘻哈哈大声说笑。传凯想着老鄢,心里一点情绪没有,先是一愣,很快退出来,也没听清说什么。虽然他们进行得热烈,还是有人看见了传凯进而又出,就道:“纪先生见怪了啊,纪-先-生-回来吧!”传凯只好又进屋。进来对大家点点头,只一人看着笑了笑,其他人仍“有序地进行着讨论”,不过声音却是小了下来。传凯不在意人家如何,仍然想着,老鄢一定是家里困难,不得不“拼命”挣钱,看来这里也有……不过只有老鄢一个人这样,还是身体条件差,还又是肯“勒掯”自己那种性格,换了别人,就不至于这样。当然他这样,一定是为家庭,这就可敬。
铺开褥子,拿出书来靠着被卷半躺下,还是没法把老鄢的事排除,就看不了书,且不看吧,想。想起自己的艰难,那时,走到逃焰村,孩子病了,老婆被人欺负;有家不能回,逃荒走不出。还一顿不去讨要,就得饿着。真是天不灵地不应,自己要不是身子长得结实……也不能说不灵不应,康大婶还有文卿都……这也许就是“天理昭然,佑护善人义士”了。人在难处需要帮——是不是也应该帮帮老鄢!那,明天先让他别再累着。
听得他们那边声音大起来:“哈哈,你进去看看呗!”“你以为他不敢?”
然后慢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现在手里有点钱,有些日子没回家了。
那边又:“敢怎么的,不敢怎么的?”“敢,请你——喝一壶。”“大家作证啊!”
当然这点钱不能办大事,不过帮贴着救急,总比不帮好点。
那边又:“你这一‘敢’,就能喝一壶……”“呃-,一天一敢,两敢呢?”“那他不得‘典老婆卖孩子’!”“我不怕,孩子不亲,老婆不爱。我愿意‘舍命陪君子’不是!”
可是,先得明天的活儿不能再让他累着,就只好我和他合伙不管老汪了。
那边又:“啊哦,命倒不用舍。两个人喝一壶,他还喝不过你呢。”
传凯这回听进耳朵里两句,因为声音已经很大了。不过还是能想下去:那老汪呢,他也不会……
那边却问了:“纪先生,沟-里-边-去过吗?”
传凯虽然听清了,不过愣一会才明白,回道:“去过,跟人一块去割条子。”
“什么条子,还割?”对方有了兴趣。
“叫不上名来,挺细,就还不到小指头粗。”
“啊哦。”他没了兴趣,众人也停下。有人趁机道“不早咾,得睡咾-”。
大家都不出声,要睡了。传凯就继续想老鄢,他是不是长过大病,这不好贸然问……他不舍得吃?他吃的什么没注意。哎呀,晚饭不是看着他吃吗,吃什么?好像是米饭。其他?想不起来,不过不是只吃米饭。对,只能想起他吃的是米饭……不能不睡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