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一讲公案,一讲卖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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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一讲公案,一讲卖瓮(1)
去白河,没有向别人提起,别人就不知此事。出去几天是以回家的名义休班,因为三个人都不在一起干,并不会引起注意。
又调整了宿舍——决定今年不打竖井了,这个专门为打竖井安排的宿舍就又改回原来的用处。人分散到其他的宿舍去,传凯来的这是个较大的宿舍,有两排长铺。这里“老人”也多一些,就有机会见识了老人身上承载的“矿山文化”。
来到这个宿舍,人们正在开“讨论会”,虽不热烈,却也“声气”不小,还全都聚精会神。一听有人来,“论争”就停息了,却只有一个人认真看过来,因为此人还是年轻。其他人仍然“仰面朝巴”——就是“仰面数屋巴”的姿势——是习惯姿势了。现在个个是,嘴里一声不响,眼睛似睁不睁,只有耳朵在准备着接收声音。带传凯来的管理员也并不和众人打招呼,只给传凯指定了铺位。传凯放下行李卷,这位置外边还有空位。既然都不说话,传凯就得自己开始打招呼,望着几位面朝“天”的汉子道:“各位先生,我、被安排来这里住,请关照。”众人才往这边看,也许该有对传凯面熟的,不过矿山人多着呢,谁愿意去费那个精力?但还是一个个坐起来,点点头。管理员已经坐在近处那位的铺上,当然他们很熟,却并无语言交换。他宣布道:“这位是纪先生,就住这里了。好好相处。”然后他站起来就走了,传凯跟出来送,道:“谢谢了,再见。”他也回:“再见。请回。”传凯想,这个人可不是和“裁判”顶牛的那个一样了,都是管宿舍的。
传凯回屋,就有问“纪先生是在哪干的”,传凯回答过了,也坐到铺上,和众人聊几句。一会,就有在一个中段干过的下了班回来,他挨个介绍那几位姓什么,就算全都认识了。不过,那几位一会就自管自地躺下去,谈论起他们的话题,不过不再大声喝气,听不清谈论什么。传凯忽然想到这种躺姿在哪里见过,对了,初见杨师傅,在店里,他就是这样躺的,说话也是稳稳地仰躺着,一丝不动,也许还闭着眼睛。传凯收回思绪,开始专心摆布好自己的被褥,坐铺上看起书来。
虽然认识了,也只是进出碰面打招呼,仍没有什么话可说。这样过了几天,传凯听出他们讨论的不是干活、也不是生活的事,好像说沟里如何,也不在意。
传凯的大块头是显眼的,在大食堂吃饭,就有嘁嘁喳喳议论的。陈采买那句“见了忙,没有不帮的”已经有好几个人听说了,还被加上“那个打眼的大个子”。但是很少人知道这大个子是汉人。因为传凯话少,更从不大声。还有是和韩人一样的衣着,这就是靠姚莲的努力了。全套穿戴鞋帽,都是她和纪珍一针一线地做出来,那式样却是借了房东的衣服鞋帽做模版,人家啥样,就啥样,当然要放大。
得空又到了老宋的大办公室,张医生还没到。说着老宋感兴趣的声调,还没说几句,他就来了,道是又有匪老二的消息可以讲。原来张医生的帮忙警察老邻居又来了,这一趟还是以前那一类的任务,并且又说过匪老二的案情。道是。
还从那匪老二典女人借得路费说起,匪老二他其实没打算好要去哪里,只是必须离开,得找地方待一段。想想还是该去香港,那坐飞机就还得到马尼拉。但是刚进到市里,天就已晚,黑影里窜出来截路的,被抢了个光。钱没了,真是祸不单行:在山里刚有个小江山,就得逃命,好容易脱险,却穷极押上美人才借点逃命钱;这又遭抢。这是那个叫,好比漏屋遇见下大雨,纪先生,有更好的词,怎么说?
“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是,连夜雨,大不大倒不重要了,连夜就没法睡了。这抢了又白抢,不敢报案的。只好混在乞丐群里几天,才不致饿死。看丐友们无忧无虑,互相什么都不隐瞒,也没什么可隐瞒,倒也有几分羡慕。这和为匪完全不同啊,感慨。丐友有个看他说不了当地话,就把要来的东西分给他吃,别人也就分给他点。好在这里边有会说汉语的,他也只好对人家说自己是在韩国待过的中国人,汉语说得不好。然后也不得不跟着去讨饭。
讨饭的日子也不安稳,几个丐友与人吵架,就有人唤来了警察。老二怕被抓去露馅,悄悄溜了。却正引起警察注意,还是被抓到了。别人被训一通都放了,却把他收容起来……
传凯听到“收容”两字,心里咯噔一下。那里竟也设了“收容遣送站”?马尼拉,这名字也就听张医生说,菲律宾倒以前就知道,就是出吕宋雪茄的地方。外国难道也一样啊,哪国来遣送回哪国去!从家出来时,不久就听说县县都有收容遣送站,专门对付要饭的“盲流”,收满了就遣送走一批。所以几个县城都是绕着走的。这样想着就没听清张医生下边说的内容,偏偏张医生这时停下了,看着传凯。传凯感觉走神是不礼貌,就不好意思起来,但医生其实是在措词。
医生道,老二忽然有个自以为不错的想法,这是不是“自以为得计”,纪先生?传凯道“是”。
其实医生说了,收容了,没有大事,在人家看来,他不过就是一个口齿不清的乞丐,很快又放了。这些传凯就没听到。
医生继续。匪老二想:别人能抢我,那我是干什么的!成船的财宝,还有漂亮女人,我能抢来,就抢不来一趟路费!但是苦在没有助手,我是指挥的啊,打不了仗,赤手空拳一个人对付得了谁?再说,我已经是大富翁了,还能干这下三滥,去截路?
跟着别人要饭来到了码头,望着船,又有了新主意,要是上了船,不就可以离开了。第二天就去观察,趁装货的人流混乱时上了船。但是听说是去美洲,那可不行,一半会回不来,过了典期,人家就认“卖”不认“典”了。那就……女人就是别人的了。再说到美洲要饭去?又下来,却是下到一条小船上,也好。小船卸了货回去,跟着看看再说。问明白要去哪里已经费了一个钟头,又知道,小船去不了香港,就找码头下了船。
还是得弄钱啊。不如且要饭吃着再潜回去,想法挖点。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吧,纪先生?
传凯道:“也不能说是大丈夫,不过真是一文钱憋住了。既不是大丈夫也不是英雄好汉,应该说是惯匪。”
老宋道:“惯匪?就是,路费钱憋住了惯匪,他也尝尝被抢的滋味。这个女人脸当然不是大丈夫。”
还别说,匪老二已经很憔悴了,再把脸抹黑一些,就不“女人”了。还是靠着蹩脚的汉语,真就轻易地要着饭回到了小江山附近。看守的警察已经“皮麻花”,月黑天只顾熟睡。这就得手,挖到一些,赶紧埋好离开。去赎回女人一块走吧。事情却有变——女人跑了。这东家已经找了两天了,找不到,正打算报警呢。匪老二急忙拦住道:“不能报警,仇家买通了警察,警察就不可信了。”纪先生,他说仇家买通了警察,警察就不可信——这就是警察给出钱的干……这叫有钱能什么来——听人说过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对对,是这么说的。一定需要推磨吗?够奇怪!
老宋道:“就是,干点别的啊,推磨不是用驴?花了钱就得这点力?纪先生。”
传凯也解释不了,不过忽然明白:“推磨能,是不是别的也能?”
纪先生的解释很勉强了。还是说匪老二吧。往下他怎么找女人,我们先放放,跑了就先跑了吧。得说国内——却有新东西值得一说了。
两个喽啰提供的人中,又一个有了线索,他干了一件大案,也和绑票差不多。
查访的访到一个渔民,他说有人租他的船,会不会是作什么案,鬼鬼祟祟。问怎么鬼鬼祟祟?说送人去海上见面,还没见成,送的被送的却不坐船回来,还催促渔民快离开。他们不得回去吗,他说你别管,有办法。渔民当时没见有船,离开远了才看到,船藏在礁石后边。觉得那条船是怕见人的。问那条船什么样?渔民说隔得远,就见漆过了,挺新,好像比一般的渔船也高一些;再问送的是中年男人吗,道送两人,都不是;问那来租船的人如果见到他,还能不能认出来?道差不多,能认出来。这些线索有用,但是不够,不是中年男人好像就联系不到撕票,或者说干不了什么事。不过也先记下来,待拿下撕票的,才顾得上……又访到有人说看到一条半新的渔船,从南边开出去,没打渔,也没带货,一个人出去,两个人回到北边岸上……这是不是就是那条鬼鬼祟祟的船?
还有,可是,我们到时间了。一个女人到警所哭诉……这,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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