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不说下井说《水浒》说心昌(3)

分类: 关东路 |
拿回一摞书来,传凯让纪珍登记成一张表,以后还田先生的时候好有数,姚莲道:“你自己又没有,有的都是人家的,还用登记,看了挨本还回去就行了。”
纪珍道:“咱有,有好几本呢!”姚莲笑了:“咱的和人家的不是一种,分得出来,再说咱那几本不都是看旧了的——不过登登吧,也让他俩看着学学。”
传凯道:“田先生那里也有电话了,可以和兴瑞他们随时说话。”心想,人家这是在一个小城里;可我得一天的路程,要是也……
姚莲道:“没听说,才安的吧。这是好事。兴瑞没工夫,有事都是合忻跑,合忻其实有些事不懂得,还得听兴瑞的。有电话就可以少跑了。不过合忻好像愿意出来走走,她也是喜欢说话的人。”
“是,她是个有热情的人。呃,那年,咱都学着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可是那边公家都没见,倒是在这小地方看了两家私人倒有电话!”
“三家——田先生,兴瑞,志清。咹,还有志纯呢。”
“几家就几家了。也就是有和没有。”
“怎么的?你这一辈子不用想,孩子们说不定就能!”
“好,好!就愿意他们也能有。”传凯为姚莲能有这样的见识高兴,这是在哪里啊?再想,“有人有世界”嘛,有三个孩子呢!但愿他们以后不用受像我这一辈这样的苦,不过田先生曾说过不会总是这样,孩子们一定不用愁挨饿!呃哎,孩子就是奔头,为他们干什么都值得。
姚莲问道:“矿山也得有电话吧?”“有,不过那是他们办公室之间用的,不能往外打。要打外边,就得上邮所,也就是邮局。”
纪珍想问矿山是个什么样,不知怎么问,让她母亲问,姚莲道:“就是。矿山,矿山,不能就是一座山,应该是挖了一个大洞,钻进人去挖矿,再运出来。”
“运出来,运出来以后还得要……”传凯提示。在信上说过一些的,但是这再看姚莲能不能理解?
“还得怎么处理一遍,就得有工厂,有木匠屋。还有什么品仓库,还有澡堂子——洞里出来的要洗热水澡。这些也安在山上。对不对?”
姚莲的这些“理解”基本是对的。这就不错了,连传凯在踏上雾沟之前也不知道矿山是什么样子,即使在那里干了两个多月,还是有很多模糊不明的地方。他道:“是在一片山里边,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挖了个‘坑口’,也叫‘井口’,就是洞,不过不叫‘洞口’。仓库是叫‘保护品’仓库,保护品就是……就是,就是干活需要的衣服、鞋帽、手套这些东西”
“衣服、鞋帽都给吗?”
“有些活儿需要,不一定……”
“给你什么?”
“我,我……搬木头的时候给手套……保护手。”传凯不能说其他保护品,怕漏了,就转换话题方向道,“这坑口上边支了一个大架子,是一座大铁塔,里边吊着‘电梯’。人坐电梯上下,矿石也用电梯拉上来。”传凯很为自己的表达高兴,有几分自豪了,不过他心里感谢的是老邱,正是一再回忆着写老邱的那些东西,琢磨着他的用词,使自己的表达简单、顺利了。当然在和田先生交谈中也学了一些。
怀庆问:“电梯是什么样的梯子,怎么还‘坐’梯子?坐着就能……”
传凯却找不到个可以比喻的东西,只能直说:“不是踩着一磴一磴能上能下的梯子,是一个大铁橱子,上边有绳子吊着,绳子也是铁的。用机器拉着铁绳子,绳子松一松,橱子就往下去一块,再松,再松,就能把人送到井底下去。其实它看起来不像个梯子,一点也不像,不过能顶梯子用;拉它的机器又是电动机,就叫它‘电梯’。”传凯其实呢,他没见过真电梯,是从“裁判”那里听说的,而裁判也是听别人讲的。不过传凯所以用电梯这个名,是因为他十分不喜欢“罐笼”这个名、这个词!
怀庆问:“还有‘铁绳子’?”同时纪珍问:“井里不会有水?”一儿一女同时提出问题,怀英小,还提不了。
“山上挖的井,不能有水吧。”姚莲替传凯回答。
“‘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山上也有水,不过人家安着抽水机,水一多就抽走了。”回答了水的问题,传凯继续答铁的问题,“铁绳子,是把一些铁丝当麻纰一样,轧成绳子。不过这绳子说是比胳膊还粗。它得吊起来两车矿石呢,加上铁橱子至少三千斤。”
怀庆其实还想问什么,不过也是感觉不知怎么问,等着姐姐问,就看纪珍。纪珍正要问,就道:“那边也吃大食堂,也没拿碗去,又在那买的吗?”
“食堂里有吃饭用的家什,不用自己带。和咱们那边那两年的大食堂不一样,倒和团丰水库那里差不多,不过矿山食堂是正式的大房子,团丰水库的食堂是一半房子一半帐篷;团丰水库不要饭钱,矿山食堂是要饭钱。”传凯回忆着说。
“不是给肉干不要钱吗?”纪珍问。
“那是工间餐,不在食堂吃,是在……干活的地方吃,就好比送地里。呃,节省时间。”传凯没有直说井下,说成干活的地方。
怀庆又问山,传凯道山没有沟头村那些山陡,但是比高岭果园那些还是陡不少,汽车从隆山到雾沟基本上是越走越陡。
趁孩子们没再问的空档,姚莲道,你讲个故事吧,怀庆怀英天天盼着你回来讲故事呢。她的想法是,让传凯多和怀英说说,只有讲故事才能让传凯多说几句。传凯想了想就讲《我是个瓮》,他听这个故事那时还小,不过这正适合讲给怀英听。其实也没记住多少,要讲起来觉得还得现编一点,不过给老邱抄书的时候,传凯就觉得自己也能编故事,当然那得有个“由头”,而这正好就是。
于是讲:有个人去集市上卖瓮,卖到午后,还剩下一个。来时两个一车推的。现在只能装在车搁上,太高,挡着不好看路,就将车扭转一下,斜着能看十几步远,看好再扭正回来,估算着走这十几步。然后再斜车看路,再正车走……很慢,黑天了,才半道,看不见了,停下吧。把瓮倒扣着,自己在里边准备睡觉,听到了声音。
一只狼和一只老虎闻到了人的气味,悄悄地向这边走来,狼怕虎,不敢往前走停下了。老虎走几步看清了,吃惊道:哎呀这么大!一个非常胖大的人蹲在路上——流口水了,举起爪子道:“胖子,虎大王来了,接招!”往“人”身上一搭,嗬,嚓嚓响,穿着铠甲。自语道:“铠甲有什么,给你扒下来!”两前爪一齐挠,还是嚓嚓响,扒不了。扒累了,喘着问道:“你是谁呀?”卖瓮的吓坏了,只好大声喊着为自己壮胆:
“我是瓮!”
比雷声还响,老虎被吓得跳到一边去了。这声非常大,“瓮”这个音本是最响的,更是最适合与瓮共振的,不但响,还“嗡嗡”了一会。看这个胖大人并没有动,老虎再靠过来,问道:“你吃什么——胖子?”
“我吃——西山的虎,东海的龙,吧唧吧唧打馋虫!”
老虎一个连跳,出去了八步远,却落在狼的眼前。狼忍住嘲笑缓缓后退。老虎怒道:“坏种,你敢过去?”狼只好说:“我去试试。”
狼蹑手蹑脚走过去,道:“大哥,这个人没有口,不用怕。”虎吼道:“傻狼,没张开!他说吃龙吃虎的,你不是听到了!”
是啊,可别靠近,替大哥问问:“大胖子,你吃什么?”
“我吃——沟边的豺,坡上的狼,咔嚓咔嚓解牙痒!”
狼马上跳开,但它怕老虎发怒,退几步又停下。却听到四边有嘈杂声,回头一看,一大圈黑夜活动的野兽纷纷向外跑去,都来了,又都吓跑了。于是它也跑了。老虎看了看,道:“铠甲,不能吃。”也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