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的痕迹(三)
(2008-11-08 15:0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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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我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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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失去了意识,我记不得我是怎样冲出了校园,我也记不得我是怎样穿过一条条大街,最后坐在了淇水河畔的石几上。
我的母亲早逝,我的父亲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从来不会害人,他对丑恶的东西深恶痛绝,我自小跟着他,受着他的影响,也见不得任何害人利己的事情。“我善于示弱,但不会低头;我渴望拥有,但不会强求”我曾经见过这样一句话,多年以来,我一直拿它当做自己的行事准则。
是的,我的人生在不断的追求中,上学的时候,我追求考上大学;大学阶段,我不断提升自己的素质修养,想得到一份好工作;工作了,做了教师,我想做教师中的佼佼者,这么多年,我追求,但一直都是在公平竞争。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问自己,说:这次,你是怎么了?
我在心里答:鬼迷了心窍!行事准则被打破了,突然之间,一切都崩溃了,一起崩溃的还有我的心。
从此,我将无法面对林红,自己的朋友。
不久,为了心安,我脑子里的念头又转了一下。我对自己说:要成功就要有付出,这不算是一种付出吗?任何成功都要付出代价啊!何况,林红确实是自己犯了贪念,她干吗不自己买提包,想到用单位的钱呢?难道她会不清楚自己的行为属于什么性质?
但,很快,我又进行了自我否定,在心里说:她是你的朋友,她当时迷了心窍,你为什么不警告她,而是在这种情况告诉薛校长呢?只能说明你的良心出了点问题。
夜幕垂下来了,四周死一样的寂静,河边的垂柳在暗中耷拉着无精打采的树枝。
我“忽”地站起来,我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有时候,单纯的思考又苍白又无力。
我要见薛校长,我要告诉她,让他推荐林红。事情已经出了,唯有推荐了林红,才能让我的心重新得到安宁。
我走进薛校长家所在的小区,他的家在小区东面,过了花坛,转一个弯儿就到了。一转弯,我就听到谁家楼上有女人的咒骂声,东西的碰撞声。我继续走,进了薛校长家楼栋,快到他家门口了,只听得他家的门“咣”的一声,随后,冲出一个人,我与那人撞了一个满怀。他的脚步太急,走得太快,我趔趄了一下。
抬头,竟是薛校长!他的脸铁青,紧闭着嘴唇。我吓了一下。
看见是我,他一把拉过来,让我陪他去喝酒。
晚风轻轻地吹拂着我的脸颊,空气宜人,如果没有出这么多事情,这该是一个美丽的夜晚啊!可是,现在……事情一团糟。
薛校长沉默,我也沉默。我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告诉她林红事情的时候。
我们要了一瓶宋河粮液,两个简单的小菜。
几杯酒下肚,一直沉默的薛校长忽然哑了嗓子说:这个泼妇!
我看着他。只听说他的妻子是个医生,没想到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
“我的工资本她霸着,我基本没有零用钱。“他顿了下来,好像不愿意说下去了。末了,却又拿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说:“我妈病了,她竟然不让我拿出一分钱,你倒说说看?我还是一个男人吗?”
我说什么呢?我不好做任何回答的。
他继续喝酒,我也只有陪着他喝下去。
他的酒量不大,没多久,就微微醉意了。可是他不停下来,到了后来,我也有些醉了。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都是过去从没涉及的话题。
恍惚中,我们谈得最多的是彼此不幸的家庭。由于都喝得差不多了,带了点偏执,到了后来,仿佛自己成了解放前受苦受难的贫下中民,在痛诉自己的不幸史。
“她是我父亲老战友的女儿,从小,两家大人指腹为婚。后来,她父亲转业到齐齐哈尔,我父亲专业到郑州,地区差使得两家更多的是书信往来。结婚前,我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我。在大人的坚持下,我们稀里糊涂地结婚了。”薛校长讲自己的故事。
“在大众眼里,女人往往是弱者,结婚以后,双方父母都交代我,要我忍让她,因此,我处处纵容她。结婚起初,我们过了一段还算幸福的日子。”
“后来,她的许多缺点暴露了,自私、蛮横、吝啬,我一向纵容她,也不往心里去。”
”没想到,后来,她竟发展到处处与我母亲做对,指使她老人家干这个,干那个。”
“她的父母不管她吗?”我问。
“她和我母亲开始不合的时候,她的父母连同我的父亲三人都已经过世了。”
“我忍受不下她的坏脾气,想和她离婚,我母亲却以死相逼。她说我们离婚了,她就对不起死去的三个人!为了我母亲,我只有委曲求全。可是,苦闷啊,我实在过下去这样的日子了”他所显露的懊恼与沮丧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立刻被他传染了,我想到了自己的不幸。
“我从小失去了母亲,非常渴望有一份母爱,我是先认识我老公的妈妈,后认识老公的。那时候,他妈妈是承包我所在学校食堂的老板,我是学生会主席,偶然的机会,我们结识了,她对我非常慈爱。去了她家几次,认识了老公,他开始追求我,我因为贪恋他妈妈对我的爱,轻易就答应他了。”我讲我自己。
“结了婚,才发现,我找了一个不上进的男人,只知道吃、喝、玩、乐……,没有一件正事是他能干成的。与他在一起,没有心的交流,没有理解与支持。有时候,他在外面玩得不顺心,回家还乱找茬。”。我边说边想,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落下来了。
平时,在薛校长面前,我的表现都是开朗、活泼、干练的一面,我汹涌的泪水是他不曾想到的。
他怜悯地看着我,眼睛闪闪发光,仿佛到今天才真正认识我。他显得很激动。
“桂梅,我以前喜欢和你开玩笑,我只是拿你当作一个快乐的小妹妹,没想到,你也遭受着和我一样的烦恼。”
“唉,生活啊!总是要让我们遭受各种磨难。难道理想中的生活永不会出现吗?”。他说。
“教师队伍中,很多人都有一个通病,敏感、理想主义。经过岁月的侵蚀,行为上没有了这种痕迹,但内心的渴求却是很难改变的。我也是这样一个人,你知道吗?”他变了话题,我没有回答他。
他忽然背起了泰戈尔的《园丁集》:
我心绪不宁,我渴望遥远的事物。
我心不在焉,热望着接触那昏暗的远方的边缘。
呵,伟大的远方,呵,您那笛子的热烈的呼唤呀!
这是我多年以前读过的诗集了,我从脑子里搜索它。接过他热切的语调,换了灰心的语气,继续背:
我忘记了,我总是忘记了,我没有飞翔的翅膀,
我永远束缚在这一个地方。
我们都是很好的诗歌朗诵者,顿时,少年时追求的激情以及中年的困惑,仿佛都通过这首诗表达了。那时候,我忘记了要做校长的想法,忘记了要在薛校长面前好好的表现,忘记了和林红中间发生的不快,我感觉我的心穿过黑夜与他的心交融起来了,不带一点杂质的。
他看着我,说:你听过一句话吗?我的思想亲吻你的思想!这是我现在最想对你说的话。
后来,我们两个一句话也不说了。能说些什么呢?无非是一些极平淡的话,反而亵渎了彼此的同情和神秘的共鸣。
就这样坐了好久,凌晨了,我们才回了各自不愿回的家。
天亮了,酒醒了,我这个失魄者收起了困倦的灵魂,重又走进了生活。在学校里,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强者。
太阳升起来了,我感觉我又重新活过来了,仿佛昨天做的只是一个梦。走到学校门口,正碰到薛校长,我把昨天没机会告诉他的话说了一遍,让她推荐林红。
他说:我再考虑考虑。
我告诉他:你不觉得我用这种揭发别人的方式,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是很卑劣的吗?算我求你了,推荐林红!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他说。
下属永远左右不了领导,我清楚自己的角色,话说到这里,我不好再讲下去了。我知道,如果薛校长以后不提这件事情,我是不好再提了。
我那一夜的晚归,引起了老公的极大不满。婆婆关切地说:回来得太晚了,让人担心。
我们两个每次要斗嘴,都是婆婆适时的止住了,看看慈爱的婆婆,我任着老公发火,压抑着不说话。
如果没有婆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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