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牛降神趣(《刘湘如精品散文》连载68(卷五梦痕集))
(2017-09-12 12:06:07)分类: 精品散文连载系列 |
牯牛降神趣(《刘湘如精品散文》连载68(卷五梦痕集))
徽州俗称山国,在新安名山中,黄山当推首位。位于休宁县的齐云山,曾与黄山齐名,称之为白岳,古人素将黄山、白岳相提并论,所谓“黄山白岳间”,是一个“徽山如海”的地理概念,这也就是皖南山区与众不同的特色。
象黄山和白岳这样的名峦奇山,是以清姿秀色耀然于中国的山水志上,当也难得。但遗憾的是,山一旦出名,游人云集,履痕斑斑,撒欢嬉戏,就难免会亵渎山的纯朴,自然景物有时也难逃被损伤的厄运。即便我们主观地为它加上一些人工雕饰,留下些名人碑刻,方家题词,终究不如野山的自然清旷,缺少了大自然的固有的情趣。
于是我为寻找山的本原风貌,来到了鲜为人知的牯牛降。
这是一座真正的野山,它至今还是未被开垦的处女地。不像黄山那样的峻峣险峭,也不如北岳那样山阶历历,霓霞如瀑。更没有两山的蜃楼缥缈,云海浩荡。但是,在祁门和石台两县交界之处,它是一座天然的屏障,十里牯牛大岗,横贯东西,有如长虹卧地一般的气势。牯牛降——这条不被人重视的老山,安然地被大岗割成两半,南降祁门,北临石台,宛似一条巨大的神牛从天而降,把四蹄分跨在南北两县境内。登临山头,仿佛骑在这条“神牛”背上,那蓬蓬勃勃的马尾青松,沿山生长,苍然一色,从你的视觉中的俯伸而下,宛似多姿的“牛尾”;如果你换一个角度,从山脚仰视山坡,“牛尾”便不见了,只剩下古画家《牧牛图》中绿茵般的山地;站在山头放目南眺,则又是一番景象,峭壁如削,怪石嵯峨,仿佛是一只巨大的牛头竖起了两只触角,姿态万千的黄山松相缀其间,似是神牯牛耸起的鬃毛。万松随风摇动,瑟瑟作响,像听见神牛在憩息中的低吟……
这是多么神奇的牛山图,人们世代编织着有关牯牛降的童话——
牯牛降,牯牛降,
降在不毛之地上。
山中藏着金元宝,
年年岁岁看山荒。
秋河沥河两根练,
遍地金银任流淌……
山里人希望丰衣足食,但财宝满山的富裕景象姗姗来迟。只是在落实了农村经济政策后,山里人才分享了富足的欢乐。
牯牛降是沥水和秋浦河的发源地和分水岭,天清气爽时,你会从山头上望见两条细白的脉管;风雨如晦时,幻变的山景又掩盖了一切,留给你的只是一片扑朔迷离;最为奇特的景象是在冬日,这时你若沿山路向高处攀行,一阵风雨由南而北,如列队的人马呼啸而过,那迎风摇动的千万株松树上,即刻挂满了亮晶晶的冰凌花,不亚于天宇上撒下的琼篷玉伞,据说这就是神牯牛去天池中冬浴时留下的景象;而当你登上山巅,回首来路,南坡早已是银装素裹,一片琉璃世界,北坡却依旧是郁郁葱葱,春意盎然。这时你会发现两个季节同时降临于一座山上,绿白相照,泾渭分明,而中间则是一条清晰如墨线划成的山界。
这山界,正是大自然用神笔勾勒成的祁、石两县的县界。这时你如站在山头上,只须稍稍把两腿叉开,就能脚踏两县,一脚踏在“祁红之乡”,一脚踏在“溶洞之里”了。
这是一条多么神奇的县界呀!在中国广大的版图上,像这样靠大自然神韵划分的地界实属罕见。离此山不远处的石台县境内有一个神秘的“蓬莱仙洞”,有人因此而附会说牯牛降的那条灵气生动的界线,是某某仙翁寻找神牛时走出的脚印。不过“脚印”有时也会消逝,当长天初霁,风翻云涌,南北两极顿成烟波浩渺的云海,时而北云汹涌南下,时而南云缓缓北渡,两云相混,无际的云层便不分彼此,溶为一体,不分黑白,不分轻重缓急,亲密无间地拥抱着,或簇拥成巨大的团絮,直飘天穹,或汇成了壮观的云海,铺天盖地。此时,那一条清晰的界线,被冲淡开来,化为乌有,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似的……
大自然在无声的时空中给人以万象的启迪,从这种倾复来去的奇妙变幻中,我们好象能够悟出某种深刻的道理:自然和生命本就是没有界线的,除了暂时的假象和暂时的阻隔,一切无界无止的生活,才堪称永恒。
我想看牯牛降展现给我们的一切,忽然觉得:大山本就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本就不存在“界”的概念,所以它才会在我们眼前展现出瞬息万变的景象。尽管从行政区域的划分上,县界的存在可以帮助我们分清地理方位,给生产和管理带来方便,但更有意义的应是我们从这幻变的界线中,产生出一种深厚的审美情趣。
这,也许正是牯牛降对人类的一种选择和贡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