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恼人的快乐
——浮躁之城之九

王不会挣钱，他在假日时不得不迷上三件东西：玩麻将；看闲书；瞅电视……我发现他落到了手头很拮据的地步。那一间内外相通的屋子，陪伴他守在遥远的城郊边，似乎已很有些年代了。
大约在1980年代，这座当年的小城里出了两年新鲜事：一是几个青年步行旅游走完一条淮河；二是几个青年一起办了一个“野草文学社“，前者无可非议，后者却引起了公安部门的注意，据说这个群众组织曾被下命令取缔，原因是可能发展成“非法组织”云云。我也在这个时候认识了王。我当时的感觉是他很有些才气，诗歌和散文均写得很好，他也曾以“野草文学社”社长的名义，邀我去为一群文学青年讲课。于是很久以来，我们的关系就象藕丝一样，时断时联……
那天下午我又驱车来到他的屋子，他正在除扫生锈的钢精锅上的污垢。我知道他有喝茶的习惯，把一包新茶递给他，我向他说明这是上等的“黄山茅尖”，他咕哝了一声，问道：“多少钱？”
“不要钱”。我回答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他的一双狡黠的眼神中流露出激动的光。
我们开始谈起了生活意义。他说：“你不要以我为无能之辈，我搓麻将，看电视，伴闲书，甚至与陌生的女孩子搭讪……我不是在磨蹭大好光阴，我是没办法呀……”
“你不可以做点生意吗？”我问。
“本钱呢？时间呢？”他冷冷地笑道，“我在工厂里做三班倒的活计，每月工资几百元，可是这几百元也不能不拿呀！要不我的全家怎么生活呀……”
我在沉默时，王又补充说：“这些年眼见别的人都发财了，我很焦躁，也很急迫，我只能用我的生活方式打发闲时寂寞，其实，我心里很苦恼时，就会安慰自己，我这也不失为一种生存方式吧？人活一世，不过游戏人生而已……”
王已很少有写作的念头了，他说好作品发不出来，也无人看，人们都在关心‘钱’，而他关心的是生存的自在。正说着，又有牌友上门来了，王端出中午剩下的两碟小菜，拿出半瓶剩下的酒对我说：“就在这儿体验一次当年的生活吧？”
是的，我想起很多年前那次，我也是在他屋里尝试过这种生活方式的。王在和我碰杯时要我给他留下一首诗，我半天无诗无想，忽然想到他的生活方式不正应了苏轼的一首诗么？于是乘着酒性提笔写道——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