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学第一线”总序
从荷马、莎士比亚到卡夫卡、马尔克斯,西方文学大师们已经在中国的土壤里生根发芽,提高了几代中国读者的文学素养,也刺激了中国几代作家的鉴赏和创作。但这些汲取世界文学营养的人们有多少是从外语直接阅读的呢?我想,还是通过中译本来阅读的人居多。然而绝大多数读者却忽视了一个事实:每一位文学大师背后都站着一位默默的摆渡者,我们理解的契诃夫大致上是汝龙所传达给我们的契诃夫,福克纳是李文俊所传达给我们的福克纳。这个关系上,我们起码还可以想到罗念生与古希腊悲剧、季羡林与印度史诗、田德望与但丁、朱生豪与莎士比亚、钱春琦与歌德、李健吾与莫里哀、叶君健与安徒生、潘家洵与易卜生、草婴与托尔斯泰、傅雷与巴尔扎克、罗大冈与罗曼·罗兰、萧乾与乔伊斯、王道乾与杜拉斯……这个名单罗列下去将很长很长……
今天如果把这些世界文学名著和中国现当代文学对比阅读,我们就会发现自己的差距,例如天才的郭沫若,其诗作和他所翻译的雪莱、惠特曼放在一起,高下立见;杰出的诗人穆旦的创作和他翻译的普希金、艾略特也有明显的差距;感人的巴金的作品同样达不到他着力译介的屠格涅夫的高度。翻译本身应该被视为一种对话、一种创作,周作人之于希腊神话,冯至之于里尔克,等等,研究、翻译和创作三者相得益彰。这些摆渡者,站在文学领域的最前线,高擎丹柯之火。因此作家王小波在《我的师承》里给翻译家正名:“……假如中国现代文学尚有可取之处,它的根源就在那些已故的翻译家身上。我们年轻时都知道,想要读好文字就要去读译著,因为最好的作者在搞翻译。这是我们的不传之秘。”
因缘际会里,我们去年开始陆续走访很多老翻译家,一个新世界在打开——我们也不能不感触良多:这些真正做学问的人,不惟在文化上被严重低估,在物质条件上,他们同样清贫,尽管他们的译品一印再印,泽被四海。听说我们将登门拜望的时候,这些善良又热情的前辈,没有忘记专门买糖果招待我们,往往在我们行将到达时,早已提前给我们晾好了茶水。有时不经意地,我们聊得忘记了时间,每逢午饭晚饭的时候,他们经常盛情邀请我们留下来吃顿便饭。傅惟慈先生几次来电话说:“不忙的时候,过来坐坐,不谈工作啊,就是我请你们吃点东西,聊聊生活。”他们年岁已长,但如此谦逊若谷,视我们这些后辈为学弟,为忘年交。让我们感动不已。
我深深服膺柳鸣九先生的论断:“中国……一种特定的文化景观,盗火者景观、摆渡者景观,这一景观就像古丝绸道上的行者与驼队的景观,值得后人念想,值得后世留存。”
《世界文学第一线》就是努力把这个景观呈现给读者,让读者知道一些名著是如何引进中国的,他们为什么选择这些作品,又用什么样的风格把经典带给中国读者,让他们谈谈他们自己对所译作品的理解,当然也给我们谈谈他们那一代走过的路,谈谈他们生活的启示,以及对读者的人生忠告。
分辑分批,陆续地推出这套丛书,将成为我们的责任,既为了报答彼此交往的情谊,也为了亲爱的读者更好地理解现代文学之源,打开文学眼界。“一个文学作品要超过语言的界限,只有依赖翻译家所架设的桥梁。”透过翻译家这些也许苦心孤诣,也许信马由缰的文字,我们可以更好地体味文学性,探讨什么是文学,探讨什么是经典,探讨经典与生活、与人生的意义。
亚伯拉
蒙木
2007年3月15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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