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殘
(2012-08-02 18:5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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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然飛機誤點,抵衢州後,再一路盤紆而至三清山,都已過了午夜。夜宵後稍事休息,早上六點便又出發,上山去踏勘。
三清山遊客不到之處,林深蒨密、泉洌溪歡,早晨又露水濕重,走來雖覺艱險,卻也有深得山林清氣之感。
誰知下山時,爲滿地的落葉所瞞,一腳踩空,身子遂往下墜去。右手急切攀住崖邊草樹。不料霖雨方過,土石鬆軟,樹竟脫土而出,隨我一起掉下山崖去了。
幸而崖底是個水潭。我落水後,四肢不著地,感覺如在一空明水族箱裡。盡力翻浮起來,靠往岸邊,用手一抹,居然滿頭滿手鮮血。原來頭撞上潭中石塊,裂了一個大洞。
一同上山的幾位朋友慌忙過來扶持。急切間,一位嚮導脫下上衣,扯成布條,將我的頭裹住,再大夥兒一塊掖持著我下山。
這些嚮導腰後都繫一方木板,把鐮刀插在板裏,逢著枝幹藤蔓礙阻時,就抽出刀來披荊斬棘。遇溪水太深,無法濟涉時,也要設法疊石架梁。但此時匆忙下山都顧不得了,逕自涉水穿林而過。我近視一千三百度,而左眼隱形眼鏡落水後脫去,所以視綫模糊,只能眯著一隻眼,踉蹌奪路。頭血且涔涔下,益形狼狽。
由溪谷爬出來,友人將我送往山中衛生所,先事清洗,再做縫合。縫了九針以後,轉送玉山縣醫院。
照了CT後,醫師們都面色凝重,說外傷倒也罷了,頭骨撞裂了,凹陷一大處,急須住院觀察治療。乃住院。
數日後,醫者對於是否要再做手術,且是否即在此僻小縣城中做,議論不定。遂移往三清山修養,仍由衛生所王醫師供藥。
在三清山直住到三十日,才拆線。因不能搭飛機,故乘火車返北京。
這些年,我從沒在一處如此靜居十天過,故感覺別樣新奇。平生伎倆,皆在這顆腦袋上,如今頭破腦殘,悠然絕聖棄智,無所用思,感覺更是奇特。
其間體會甚多,本欲作詩。破頭顱正是好詩題也。然而,病人其實也是很忙的,輸液就要耗去大半天,另半天則須與探病諸友相周旋,幾乎沒什麽閑空。據說病人需要進補,所以友人又張羅著燉煮熬炒了山豬、野麂、土鱉、番鴨、石鶏、烏魚、地龍等等來,益發增忙。
我又不只是頭的問題。落水後,一直覺得氣悶,手足亦有多處挫傷。拍了X光片,說脊柱、胸腔均無恙,只是肌肉拉傷。可事實上疼痛難當,有幾天根本不能動彈,起臥均須有人扶持。
擅中醫的友人說,此乃跌落碧水寒潭,寒氣入體使然。哇,碧水寒潭?那不是跟紫衫龍王黛綺絲入碧水寒潭與韓千葉決戰而染上寒症一樣嗎?也是個好詩題呀。但經拔罐、走罐、刮痧、推拿、分筋錯骨、火炙水蒸等等一番整治之後,只能坐著喘氣,啥也寫不出來。
這幾天,本還應去貴陽參加“全球變局下的綠色轉型與包容性增長”會議、去四川辦國學營,如今自然也都擱下了。勉強效張子房運籌帷幄,想像著決機於千里之外的感覺而已。
如此養靜,最後才取道杭州,返回落雨的北京。
北京連番暴雨,死者已數十人。相對於這些不幸者,我這一點點傷根本不算什麽。瀕臨世界末日的時代,在都市、在山林,隨處都可能涉險遇難,故我之受傷也不能說是因跑得太多了的緣故。
在北京,醫生檢查說,不必再動刀啦,頂多將來可能會有點癲癇罷了。聽了尤感釋然:我癲狂久矣,何妨更癲乎?因略志此事顛末,以請關心的友人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