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南通演講。
前此來南通,已在三年前,登狼山、遊濠河,不亦快哉。然頗不喜本地主事者以「現代化第一城」為標榜。現代化本非好事,有何可誇?且南通宋明以來人文勝迹不少,如今僅談近百年之偉烈,突出張謇,其實是把自己說小了,豈不可惜?狼山為佛教名山,台灣聖嚴法師出身亦即在此,而當時所見,寺院景區介紹似不少錯誤,亦令人咨嗟。此番再來,遂不想再看市政建設,狼山亦不必再往,乃與圖書館諸先生商量了去看書。
五日早上先到博物苑,園林清雅,展次亦頗得法。時恰逢揚州八怪書畫展,均为南京博物館藏品,劇迹不少。唯首列石濤,頗突兀。八怪雖說曾受石濤影響,但大滌子畢竟非八怪之一;八怪所師法,又豈只石濤一人哉?
接著去圖書館。去之前,接嚴曉星一短信,謂館中並無珍秘,未必值得專程往觀。我說不然,攤書遮眼,自勝觀此俗世,何況每至一地,徵文考獻,乃是必要的。結果開了庫房去,把所有善本都瀏覽了一遍,次日又清館裡找出靜海堂善本目錄,再看了一通。
昔年登錄,頗有錯誤,如茅坤寫成芳坤、龔半千記成龔丰千之類。或作者誤題,如《群書備考》題袁黃著,《南華真經副墨》題李齋芳著,《晉書》題房喬著等。著錄體例亦不統一,如作者,或以名,或以號,或以俗稱(如《史記索隱》,曰唐小司馬氏著,小司馬是相對於司馬遷而說的)。登錄時,又或只看到一部分,如一部六朝名家集,第一冊是任彥昇文,登錄者遂以為是任氏集,不知底下各冊還有其他人的文集。這類錯誤,均是圖書館作業時常見的疏忽。凡此等等,建議館方錄入電腦時再請通人核校一過。
館裡其實還有不少有趣的東西。張謇資料,地方文獻不用說了,清代小名家詩文集林抄本刻本就還不少。明刻本也有些不多見的,如陸佃解《鶡冠子》等五子書,袁宏道輯《皇明文雋》陳眉公批。亦有日本、朝鮮本。
最好玩的,我覺得有三,一是年羹堯的《兵經法術考》,二是吳殳的《紀效達辭》,二是吳汝綸評范伯子詩。吳殳是詩人,更是武術清初第一大行家,這抄本五冊,他處未見,是他對戚繼光《紀效新書》的研究,不啻兩大武術家之對話。吳汝綸評范肯堂詩,同樣未見流傳。這個本子,乃是把吳評一條條抄在詩後面,再剪貼而成的,型式也很特別。其餘琴譜爐譜就不說了。
下午去如皋,游水繪園。園當然不是舊時冒氏原貌,亦非汪氏重修景況,聊以藉此發思古之幽情而已。去時天雨雲重,園中水氣氤氳,不負水繪之名。園亦不僅冒董遺事可供憑吊,曾鞏兄弟遺澤尚存一二,猶可思也。
看書遊園以外,到南通還跟成公亮先生見上了一面。與先生久不見了,聞前兩年去了台灣南華大學,在校除教古琴外,喜放風箏。我以為是南通的哨子箏,先生說不是,有長達四十幾公尺的,每放箏,全校師生都知道成先生到校了。我久欲再聆先生雅奏,可惜時間不湊巧,見面已在夜中,次晨先生又要返南京,遂未能如願,只能期諸異日了。
六日在博物苑演講完以後即去如東。如東僻處海濱,近方大興土木,建洋口港等。臨海而觀,望洋而嘆,不容我妄贊一辭。唯其地人文傳統似尚可觀,而發揚猶有待時日,則令人掛念耳。
抵南通時,袁瑞良先生設宴接我。袁先生能賦,所作大賦甚多,頃已卸市長任,轉職政協。相見忻喜,乃又約我次日去吃河豚。聞近時喫此類河鮮,如長江刀魚,一斤竟可達四千餘元,真嚇殺人也。袁公特選一漁莊而價廉味美者,精烹數種食之。
次日李祝星另找了一家小店,又治了河豚鰱魚等來吃。祝星供職社科聯,招呼我行止,但跟我一般好吃,且比我能做,有二級廚師手藝。相與講談飲膳之道,大生知己之感,竟認我做了大哥。除吃魚外,還拉我去唐闡區吃全牛。全牛席我吃得多了,此間卻有淮揚菜的精緻感,與北方吃牛羊不同。祝星卻覺仍有可改進之處,與我商榷品題之,頗增飲饌之樂。
南通行之大略如此,回北京後將再赴成都,轉南昌,遊龍虎山、武當山,繼續看山、觀海、讀書、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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