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放在春风里的忍冬
(2021-11-22 00:1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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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忍冬金银生命蓝天 |
分类: 人间草木 |
那年在苏州的宾馆,墙边花木葳蕤。青青叶间小花儿或白或黄,在晨雾里浅浅地笑着。飘来的香气,虽不似雨中的丁香花,却也凝结到了雾气中,顿然芬芳了心情。
“这是什么花?”园丁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怎么?没见过吗?这是金银花。你看这花,白的像银,黄的似金,花名儿多形象。虽然这花名儿你也许觉着俗,却可入药,在中医里,也叫忍冬。”
什么,这也是忍冬?
年青时逮着书就读,也读了些关于植物的书。有一回到和布克赛尔境内的松树沟去旅游,时在夏季。几位结伴中,有一位新疆林业科学院的朋友。在一面山坡上,我发现一株约高三米的灌木,树叶油绿,结着小红果,感觉很像忍冬。便问那位新疆林业科学院的朋友,他点头称是,但眼神里却掩不住疑问。
其实,通过果实,忍冬是很好辩识的。
那位朋友介绍,在新疆,忍冬属植物有13种,多为这种直立或攀援状的落叶灌木。主要分布在阿尔泰山区、天山西部、塔尔巴哈台山、准噶尔西部山地等。花有红、白等色,果为浆果,有红、黄、黑、蓝等色。看来,我所见到的,应该是常见的一个种属。
这种植物生命力极强,多生于海拔900-1600米的石质山坡或山沟的林缘和灌丛中,在恶劣的环境里依然保持着一种坚忍,且多“凌冬不凋”,名为忍冬再恰当不过。
现在这个时节,正值初冬,可以想见,过一段时日,朔风怒号,千里雪飘。在一派肃杀的境地里,忍冬卓尔不群,枝青叶荣,凌寒不凋。“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口中念着这句话,就不觉把忍冬与松柏并列了,“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不错,忍冬就是这样隐忍、坚韧。一生都会以顽强的毅力和耐性,奏出生命的强音,命运的交响,春天的序曲。
松树沟归来,春天里,在山间遇见新疆忍冬,我总会着迷于它的花朵。忍冬属的花大多是白色黄色,但新疆忍冬有粉红色,而且花朵较大较鲜艳,所以别名也叫桃色忍冬。它还有另一个别名,鞑靼忍冬,这两个名字,我则从未叫过。
七八月在山间,有忍冬的地方,就能见到树枝上长相很特别的小红果,这果实不是一串一串,而是成对出现的。
早在开花之初,忍冬生出的就是成对腋生的“双花”,自然也就成对结果。
但是,也可以由此发现,枝头上也有单结果。这是因为植物并不总那么遵循自然规则,双果之一,常有不发育的。
果实一般都比较苦涩或酸涩,而且大多是有毒的,人不能吃。
不光忍冬,很多野生植物美丽的果实也都有毒,这样的色泽,是为了吸引鸟儿。人吃了有毒,但鸟儿吃了却能消化。生物的进化从来就是如此神奇,这些树,通过这样的办法,由鸟儿把种子传播到了四面八方,而毒素,只是为赶走鸟儿之外的生物。
西伯利亚来新疆过冬的太平鸟,应该在一路上都能寻觅到忍冬的果实。
现今,新疆忍冬可培植成为优良的观赏植物,适应性强,表现抗寒、抗旱、抗病和耐瘠薄等特性。加之形态优美,枝叶繁茂,花香果艳,花期较长,已多被栽植于庭园观赏,或用来点缀草坪、岩石及假山。若配植于墙下窗前,也极相宜。
今年5月初,在一个院内见到了数丛忍冬,开着粉色的花,竟间杂有白花的,想当然以为都是新疆忍冬,经春历夏,突然发现,原先开了粉色花的,结了红果,而开白色花的,却结的是黄果。查阅了一番资料才弄明白,前者应该是新疆忍冬,后者是长白忍冬,或者说是黄果长白忍冬。
现在回到杭州园丁所说的“金银花”,其名出自《本草纲目》。由于花色初开为白,后转黄,故得此名。因其花、藤和根均可入药,也名“三宝花”。药材金银花,为忍冬科忍冬属植物干燥花蕾或者初开的花。
南北朝时,《名医别录》便有记载。宋时,名声日隆,《墨庄漫录》中记载了生吃忍冬救活了几个中毒和尚的轶事。然而至清代,已是“吴中署月,以花入茶饮之,茶肆以新贩到金银花为贵。”
金银花,如金似银般贵重,倒也道出了它的地位,此名其实并不俗。农谚讲:“涝死庄稼旱死草,冻死石榴晒伤瓜,不会影响金银花。”虽然贵重、不可或缺,金银花却不娇气,坚韧得超乎想象。
一位家在安徽的同学曾告诉我,金银花是大别山区常见的一种藤本植物。纤细、绵长的藤蔓,踏着野草、蒺藜的肩背,牵牵连连,攀攀延延,攒起一蓬蓬茸茸地绿叶儿。在山之角,在地之隅,不择地势,不弃荒野,一丛丛,一簇簇,随处可见其身姿。
一到四月,一片翠绿间,突然缀满了朵朵银白、金黄的小花,举着无数只小喇叭,把春天吹奏得生意盎然。一抹清浅的幽香,似一曲轻声吟唱的乡间歌谣,云一般闲静,风一般轻柔。如见简装素束、闲云野鹤的隐者,打身边超然物外而过。每当这时节,人们便觅其芳踪,采摘,择净,炒制,焙干,掺入刚上市的新茶内,做成金银花茶。以开水冲泡,顷刻,清气氤氲,暗香浮动,沁人心脾。这种花茶有醒脑提神,明目清火之效。啜饮之后,若和风拂面,似紫露凝香。
这就不难看出,新疆忍冬和金银花的区别来了。
新疆忍冬属茜草目忍冬科落叶灌木,高达3米,全体近于无毛。而金银花是藤。花期也不一样,一个在五六月间,一个三月开花,而且金银花没有果实。
因新疆忍冬类不及金银花繁盛且受宠于众,故古人诗中所言忍冬多为金银花。然而“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其美不在于张扬,仍悠然自开,映衬蓝天。
“金花间银蕊,翠蔓自成簇。”此物本天成,即便改名“金银花”,依然“蓬门不识金银气,唤取芳名作忍冬。”可见这“附金贪银”的名字,正与忍冬寂傲的本性全然相反,便颇有耐人寻味之处。写《金粉世家》的张恨水,也曾表达过这样的意思,金银花的名字虽有几分俗气,可是当认识了解金银花之后,一定会觉得它的“花意甚雅”。
清蔡淳有诗《金银花》:“金银赚尽世人忙,花发金银满架香。蜂蝶纷纷成队过,始知物态也炎凉。”真是通过一物,看出了世态,揭示了人性。
从野生植物稀疏的戈壁荒原,到树木半城的西部绿洲,克拉玛依人只用了短短60余年时光。现在的城市园林里,也常见新疆忍冬和金银花并植。走在步行街上,便可随见。
但更多的忍冬,仍寂静地生长于荒郊野岭,只要有水和土就开枝散叶,繁花似锦。这种廉价的生命需求,委实不应被人忽略。尽管很少有人为之泼墨绘画、写诗作赋、吟诵高歌,却依然能够绽放春风里的,才是最真实的生命。
刊2021年11月29日《天津日报》满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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