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转(5665字)
(2023-05-01 12:41:38)分类: 散文画廊 |
调转(5665字)
文/张林
1
一早起来,文化乡的农业书记丛德宝来家,我以为他来催上次他求我写的农业发展规划呢,然而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说,昨天晚上开党委会了,主要研究文化中学教育的人员安排问题。他说,在开党委会前,在确定中学副校长的人选时,他跟辛书记和主抓教育的张乡长推荐了我。会上,辛书记提出来,征求各位党委委员的意见,谁也没说啥,只是看不出眉眼高低的组织委员黄庆军当啷造出一句,张林能当组长,不能当校长。
黄庆军之所以在党委会上,连比他职位高的丛德宝和辛书记的面子都不给,当然是有原因的。
以前,我和黄庆军是同事,他是数学组组长,我是语文组组长。那时的校长是王宝祥,对语文组的工作高度认可,语文组一组织啥活动,王校长便组织其他组的老师全程参与,为此,其他组组长的意见很大,认为我在出风头,踩弄了他们。
后来,语文组自办发行的校报上,组内苏学艺老师编辑的版面的一幅漫画,让这一矛盾迅速升级。事情是这样的,苏老师的这幅漫画,最上边一条横线上,写了四个字:课外活动。其两端,垂直挂了两个梯子。一侧的梯子最上端写了“语文组”字样,而另一侧的最下端写了“数学和英语组”字样。作为主编,我没有把关这期校报。校报出来后,数学组和英语组的组长意见很大,曾当面和我理论。虽然这期校报是苏老师编辑的,但我要负主要责任,刊登这幅漫画,确实不妥。拿人心比自心,人家不舒服,我非常理解。
后来,黄庆军调到乡政府,都没能解开这一心结,这里有“能当组长,不能当校长。”一句为证嘛。
丛书记说,如果不是黄庆军插一杠子,此事也就定下来了。会后,辛书记让组织委员黄庆军和主管教育的张乡长考察一下。丛书记跟我说,此事能不能成,关键在中学校长孙德志,孙同意接收,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从心里感谢丛书记的知遇之恩。
我是1990年被老虎岗中学的马校长从文化中学挖走的,因为要当个副校长,又要再次回文化中学干,这一定会在老虎岗镇和文化乡引起不小的轰动。
不过,权衡利弊,再次回文化中学,我会有更多的发展机会,在老虎岗谁又能扶我一把呢?没有,这些年来,任劳任怨,我还不是默默无闻?
丛书记建议,在乡领导考察我之前,先找找孙德志,看看孙德志啥态度。
与孙德志,这么多年一直保持联系,自认为与孙,神交已久,应该不会有问题。我骑上自行车,去了孙德志校长家。我如此这般地提到了自己有心回文化中学工作的想法,他听了,格外高兴,一再讲,他非常欢迎我,让我跟丛书记说,行,啥说没有。
孙校长说,如果当初他在文化中学当校长,我也不会去老虎岗中学工作,他这话也许有些道理。平时,孙校长和我的关系确实不错,在我调到老虎岗中学后,他还经常邀请我回文化中学一起探讨工作上的事呢,我在他的心目中可谓举足轻重。
从孙校长家出来,到了砖厂,跟大哥提及了此事,他也很高兴。他说他再找找政法书记张立杰,说他和张立杰最好。
从文化乡回来,已经晌午了。丛书记已从单位回来,他跟我说,他已和组织委员黄庆军过话,黄庆军很不好意思,说哪知道有这层关系。丛书记说,此事问题不大。
晚上,去王姐家,让王姐联系她丈夫丛书记,我让他找找文化乡教委主任汪云平。因为此次调转,还得通过汪云平。当年,往老虎岗调转时,因为中学校长王宝祥不想放我,和汪商量,别给我开调转证明,我就走不了,我曾和汪为此闹得不太愉快,这次要调回文化中学,我怕他记前嫌,从中作梗,惹来新的麻烦。丛书记说,明天他亲自找老汪谈。
2
丛书记求我写的农业发展规划,我一直没写,因为工作的事,总是安不下心神来。
我是从文化中学出来的,当时那么决绝,我做梦都没想过将来有一天再回文化中学,如今,因为丛书记的极力推荐,有望再回文化中学工作,平心说,我是不太情愿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嘛,可是在老虎岗中学工作十个年头,其实是八个年头,这十年中有两年因考上内招在外上学,在老虎岗中学,我确实也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我也不甘心就这样默默无闻。
而回文化中学,对我,将面临许多挑战,起码上下班又得长途跋涉,但细想想,有利的因素也很多。
当年去老虎岗,是一次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我个人没做任何努力;这次,也是一次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我个人也没做任何努力。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苍天不负苦心人。人这一生,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呢?
抓住机会,你就是天才。
奋斗这些年,生活和事业上,给我的回报不是很多,在最困难的时候,我始终坚持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着。我问心无愧,活得还算理直气壮。
此次回文化中学,能否成功全靠丛书记的积极运作了,估计三五天就能有一定。此事,尚不足为外人道也。
3
上午,在家翻了翻丛书记拿来的两份参考材料。不爱看,也得硬着头皮看。看后,也没有太深的感触。
丛书记没说写个啥题目,也没说这个材料干啥用。写什么,如何写,我茫然不知所措,无从写起,脑袋里一团浆糊。
丛书记是上周六告诉我的,都三四天了,我还没写一个字呢。当时,丛书记没告诉我啥时候整出来,我在心理上也没压迫感,今天拖到明天,以为啥时候整出来都行。我的办事效率从来没有这么低。每次提笔想写,都老虎吃天——无从下口。
都因为调转工作的事,没一定,搅得我心神不宁,啥也干不下去。
4
晚饭后,去同事庆成家,好久没见到他了。在老虎岗工作十个年头,与他还算合得来,此时此刻,很想和他聊几句。
能不能回文化中学,虽然还没有最后定音,但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我这一走,我的一切,又得重新开始。在老虎岗,能交到庆成这样一个朋友,也算是我幸福人生路上,充满幸福美好的小确幸。
庆成挺根本,正因他的根本,我们才有许多共同的话题。在庆成家,玩了一会儿扑克。在边玩边聊天中了解到:今年的毕业生,一个不分,缺老师,也得通过考试择优录取。再有,下学期,初四可能还得两个班,庆成说他可能还得回头教初一,不能继续往上跟了。
临别,庆成送了我很远,我跟他淡淡地说,三五天后,我可能要回文化中学工作,有一定后,我再过来一趟详叙。他感到很惊讶。
我没有再细说,也不能细说。因为此事能不能成,还在两可之间呢。
5
晚饭后,庆成他们一家三口来串门儿。因为回文化中学的事没一定,我也只字未提,等有一定了再跟他说也不迟。
此事,也不宜过于声张,其实,庆成来也是有心听听风声。
给丛书记的材料还没写,听王姐说,老丛已经写了好几页了,妻对我很不满意,说我就知道打麻将。其实,也不尽然,丛书记没说啥时候写完,我以为赶趟儿呢,也就一直没有硬着头皮写。希望王姐和丛书记能够理解
我满脑子都是回文化中学工作的事。
6
午间,丛书记把他写的农业发展规划拿来了,说让我给看看,给改一改。咳!改什么呢?除了第二部分的规划项目是自己写的之外,第一第部分和第三部分的内容,都是在地委专员马德和地委书记赵洪彦的讲话稿中照搬下来的,这个不伦不类的规划,我没法改。
我要写,我就不用人家的文字落笔。我扯过两张信纸,给丛书记写了一封短信连同他写的农业发展规划,让儿子海峰当晚给丛书记送回去了。
信的全部内容如下——
老姐夫:
这样称呼您,不是套近乎。我一直觉得,这样称呼您比叫你丛书记更合适、更有人情味。因为,我们之间的接触,从一开始就建立在平等的层面上,你爱看书,我也爱看书,我的那些珍贵的书在你我之间传递,我们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你的厚道,你的善良,你的平易,你的智慧,给我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
求我写材料一事,我拖拉未果,见面,我很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来,我真的是第一次有负朋友所托,第一次食言,第一次对不起朋友。您应该能够理解,我这些天也一直为您为我的往文化中学办而一再纠结,但我还是想借手中的这支笨拙的笔,写一点儿真实的想法给您。
在种子站,你提到帮你搞个农业发展规划,我就感到很为难。规划的指导思想,我可以扇呼;规划的措施,我也可以胡诌,唯有规划的具体内容以及其理论论证,我没法儿编,这得依据当地实际情况而定。
你说,就像我写小说似的,就是瞎编,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农业发展规划,不是一纸空文,规划出来,要经得起论证并将组织实施,我不能凭空来几个想头而形成白纸黑字的公文,那样最后无疑让自己陷入尴尬,自己跟自己开玩笑。
这恐怕是我拖拉未果的主要原因。好在,最后,还是你自己搞了出来,这真是了却了我的一块心病,但同时,我又深为不安,不安自己有负你之所托。
午间,你把完稿的规划拿来,我细细地看了几遍,感觉这个规划很好,尤其是发展特色农业的“十大产业”构想,远见卓识,有美好的发展前景。
此规划,如果提交党委会讨论最后组织实施的话,我觉得还应做一点儿补充姓的工作。第一部分的官话不宜过多,挑简劲实在的话让人领会即可;第二部分的“十大产业”的开发设想,理论上阐发几句会更有说服力;具体措施应该加上一条“各村屯要制定相应规划确定开发项目指标”。
我原来准备改改了,但看了这个规划,感觉很成型,我的个别古怪想法加不加进去亦无大碍,况且你又急等着用,与其涂个乱七八糟,还不如干脆信笔写点不是想法的想法妥当。
以上,随便写来,不一定都对,仅供您参考。好在,朋友之间,彼此心领神会,都能担待。希望您常来家神聊。工作的事,尚望您能多多费心。
顺问
夏安!
小弟
7
今天都周二了,再有七八天就上班了,老丛办工作的事能咋样,现在还没啥动静,真是闹死“中国心”了。
调转之事,老虎岗镇和文化乡两地的人,都对此议论纷纷。
8
老丛找到我,说张乡长去文化中学考察了,说孙德志不同意我当副校长,说我去教课他接收。
此事,因为孙德志不同意而耽搁下来。教委主任汪云平的说法令人满意,汪说回来行,不过,在孙德志的手下,也不好干,说孙德志心术不正。
看来,此事希望不大。
但凡有一线希望,还是要积极争取,我跟老丛交代几句,决定立即和孙德志见上一面,非当面和他砍砍,不能让他阴一套阳一套,当面是人,背后是鬼。
他本来说欢迎我回去,做他的助手,他说啥意见没有,我真要回去了,他却来了这么一套。
真不巧,孙德志没在家,上安达去了,其家人说,明天早上才能回来。来家,晚上去了丛书记家,商定明天早上由老丛引见,见见主管教育的张乡长,他亲自找找孙德志,希望能有突破性的进展。
9
起了大早,到文化乡,由丛引见,同张乡长坦诚地交换了许多。自我感觉,张乡长十分满意,掏出小本子不停地记着。她一再表示,她再找找孙德志,尽可能地让孙接受我。
临走,和丛交代几句,我去电管站听老丛的信儿,丛去中学同孙校长谈了很长时间,调转一事也取得了一定的进展。
孙德志答应老丛,说他跟张乡长说,同意我过来。
这样一来,我就没有必要见孙德志了,我立即骑上自行车回来了。
晚饭后,有心去老丛家再打听一下消息,可惜当晚,老丛没有回来,我估计,此事十有八九是定下来了。
10
今天周五,赶集,碰到了老虎岗教委的张有义,一同蹲在学校的背阴处,聊了一些单位的事。
他对教委的马和刘意见很大,他说刘是寸步不离老马,走一步跟一步,他说刘啥也不是,刘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他说放暑假前,他和刘吵吵起来了。
张还说,马在教委,也是胡骂乱噘的。张和马、刘似有很深的过节。张还说,刘最坏,有时不知咋回事呢,背后就给你捅一刀子。
看来,教委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刀光剑影,看不见的战线。老马没几年要退休了,越是要退出历史舞台,越是要穷抖威风,即所谓“回光返照”现象。
其实,文化乡教育领导干部之间的明争暗斗,要比老虎岗镇更血腥,一想到此,我就有些心灰意冷。
11
听说,王姐家今天垫房场,午饭后,我就骑上自行车去了文化乡。老丛为我调转一事,尽心尽力,人家张罗盖房子垫房场,我怎么会不到场帮帮忙呢?
老丛批的房场位置,在我看来,不太理想。主要是房场的大坑不小,垫好也得三四百车土,最为闹心的是不在乡政府所在地,而是在政府所在地西边那个屯子,卖农药太偏僻了。如果要我盖房子,说啥也不能选这个地方。
将来工作能调过去,我的家也将搬过去,但一定得在公路边整个街面房子,不但出入方便,干啥也都行。
12
调转一事,到现在,已经十多天了,还没有个准信儿,后天就要上班了,真是闹心啊。自打老丛有意给我办调转以来,我心里一直惶惶着,一天没有一定,我一天就安不下心来。此事,按说,应该有个明确结果了。
上午,在种子站,听王姐说,老丛上安达了,说省里一个曾跟他办事的温什么来了,在市里给他打电话,丛过去了,说得明天才能回来。
工作的事,也不知咋样了,这事,也不能总催。当然,全是王姐在助力前进,丛的任何决定,也都是王姐的主意。王姐,对我,对妻,对我们这个家,真的挺够意思。她让丛给我办工作,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感谢王姐的热心。
13
上午,在西屋刷墙。
下午,有心去种子站,想从王姐口中了解一下。听王姐说,今天上午可能是乡党委例会。
明天,该上班上班,调转之事,只能等老丛方面的消息。能成,自然是好事;不能成,也不是什么坏事,在老虎岗中学,自己也会干得很好。而回文化中学,到了一个对自己全新的领导岗位,确实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不过,一旦走上领导的岗位,我会加倍努力工作,干出个样子来,对此,我也充满信心。
14
今天,最为闹心的一天。一整天,文化的丛书记,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说是昨天开党委会了,研究决定此事,按理,也应该有结果了。
这一天,我急,妻急,王姐似乎更急。
晚上,和刘殿祥值班,他来单位后,我又回来了。到王姐家,老丛没回来,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也没联系到他。
看来,此事可能有变故,不然,丛咋也应该来电话。晚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政治经济学上讲,没有经济基础就没有上层建筑,这话一点儿不假,这么长时间没一定,十有八九与自己方面没有一点儿表示,有一定的关系。
15
吃早饭时,王姐来了,她带来一个坏消息,说昨晚八九点钟,老丛打来一个电话,说调转的事不行了。我虽然隐隐约约觉得此事可能最终泡汤,但听到这个消息后,依然感到很意外,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妻怪我没上炮。咳!往哪儿上呢?老丛方面含含糊糊的,我咋上呀?
上午,听单位同事于振民说,原副校长张国福回前卫小学教课了,教导主任付海军也上小学了,小学拿下五个自采民办教师,中学副校长一职人选还没定下来……
王姐说,老丛回来,会把详细情况跟我讲,其实,讲与不讲,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该文根据1999年8月间的15则日记于2023年5月1日上午整理创作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