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那村 那人 那事(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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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还讲给我一件让她怨恨爷爷的事。1938年,爷爷19岁,就在奶奶刚刚生下伯伯的时候,爷爷去当了国兵,应该是国民党的兵吧。爷爷走后,奶奶肚脐眼上长了疮,疼得白天晚上地哭叫,太奶奶却不给治,只是抱走了伯伯。奶奶算是大难不死,半年以后,肠子从肚子里流出一节,在肚脐处结成一个鸡蛋大小的疙瘩,病却好了。这事让奶奶恨透了这个家庭。爷爷当过兵管的是后勤,偶尔能回家看看。一年后,爷爷回来了,奶奶就说太奶奶的不是,却被爷爷骂了一通,骂完,爷爷就走了,一走就是一年。等爷爷再回来时,伯伯已经没了,奶奶还挨了爷爷的打。那时候,爷爷从来不以为太奶奶会做错什么,所有的错都让奶奶承担了。
后来我渐渐懂事了,爷爷奶奶搬家到黑龙江,走时带上了我。我还记得爷爷经常骂奶奶、叔叔和姑姑,爷爷骂人的时候,没有人敢顶嘴,要是顶嘴了,肯定会挨打。倒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每次爷爷骂人了,我就和爷爷对着干,爷爷便不做声了。因为我,奶奶、叔叔和姑姑少挨了不少骂。有一次,爷爷打奶奶,用烟袋打,我气不过,就趁爷爷不注意抢走了烟袋,扔到了茅坑里。爷爷气得要打我,可是手举得高高的,却没落下来。从那以后,爷爷的长烟袋换成了短烟袋,而且从不离身。我知道,爷爷那是防备着我。
1980年,我和爷爷说我想我妈了,爷爷才把我送回家。一年以后,爷爷奶奶和叔叔也搬回了老家,奶奶说爷爷想我想得受不了了,每天晚上都要在院子里喊着我的名字放声大哭,而且动不动就发脾气。后来就变卖家产,回来了。
这些故事我都是从奶奶那里听来或者自己亲历的,奶奶讲的,因为掺杂着对爷爷的怨恨,难免要添枝加叶,有些是做不得准的,奶奶恨爷爷恨了一辈子,我觉得是真恨。因为奶奶不但和我讲爷爷的不是,也和爸爸妈妈讲,还和村里人讲,有时候也对着墙讲。我不明白也理解不了他们之间的怨恨为什么那么深,其实奶奶也说不明白,她就是见不得爷爷。他们都老了以后,奶奶骂爷爷的时候就多了起来,爷爷反而没了脾气。
现在,爷爷不认识人,却清晰地记忆着过去。回家后,我便守在爷爷身边,听他讲过去的故事。他想不起来了,我就用自己的想象提示,我的提示,让爷爷的故事连贯起来,脉络也清晰起来。过去的事在爷爷的记忆里扎了根,因为生病,爷爷讲的那些故事便没有了矫饰。爷爷的故事,和奶奶的故事有交叉,也有重叠。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名望很高,上过三年私塾,认识繁体字的《大金鞭》,还能讲下来。因为识字,便受到人们的尊重,哪家结婚记个礼账、谁家求他写个对联,爷爷都毫不推脱。那时候文化人很稀罕,村里除了李文化就是爷爷了,李文化却没有爷爷有威信,因为李文化的话村里人都听不懂。对牛弹琴,牛是不会随拍而和的。而爷爷的文化,是实实在在的乡亲们需要的文化,因为需要,便有了市场。
爷爷30岁的时候,村子里的大事小情的便都找他解决,很难说清楚的事情,不管对错,只要爷爷说了,那错的也是对的。不过爷爷很少表态,除非对一件事考虑成熟了,爷爷才发表意见。爷爷是能够当上村长的,可是知道黄来栓一门心思地想当村长,便坚辞不就,这让后来当了村长的黄来栓对爷爷更加尊敬。爷爷在村里的地位,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发尊贵,就像族长一样受人尊敬。
爷爷70岁的时候,和爷爷年龄相仿的人大都已经作古。爷爷那时候经常和十几岁的我说起村里已经死了的老人,我光顾着玩,根本没当回事儿。爷爷80岁的时候,我离开了家乡,爷爷的故事便没人肯听了。爷爷89岁的时候,小脑萎缩,患了老年痴呆症。这时候的爷爷已经不辨是非,甚至和小孩子也会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