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嘞嘞之一

风水先生说，旺村占据了极佳的风水之位，龙虎朱雀玄武自然排列，浑然天成，注定村里是要出大人物的。还说这个村的先祖是有着特异禀赋的人，在选择村子地址的时候一定是留了意。他还预言，不出三代人，处于龙虎位中心的人家定会头角峥嵘。于是有人便打听，这中心位置在哪家，风水先生摇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便走了。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几眼，但是并没有盯住谁家看，而是横扫了一下，搞的想从他眼里看出玄机的人们一脸茫然。

我爷爷当然知道这个传说，并且悄悄找过其他风水先生以看宅基为名，寻找龙虎朱雀的所在。风水先生拿着罗盘全村绕了一遭，摇摇头走开了。村里稍稍富裕一些的人，也都采用各种方式悄悄寻找过，都没有结果。于是人们便开始怀疑那位风水先生的话。渐渐地，这个传说也就真的成了传说，作为饭后谈资，没人肯在意了。

爷爷病了，但是还记得这个传说，他甚至怀疑那位风水先生说的是反话，因为村里出了个李嘞嘞。其实我理解的是，爷爷能够记住他，和他的嘞嘞一定有很大关系。你想啊，不管你如何讨厌一个人，这人天天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天天在你耳边说话，谁还会忘记他呢？爷爷和我说起李嘞嘞，很多事情都是断断续续的，说着李嘞嘞，忽然便说到了周守财，不知什么时候，又说到了王不说。这让我整理起这个故事的时候，颇费了一些脑筋。

嘞嘞在东北的意思是唠叨，无原则地唠叨，不住嘴。李嘞嘞从什么时候开始嘞嘞的，没人记得，他的嘞嘞毫无原则，只要让他见了的事儿，不管好事赖事，他都要说，就是他能想象到的事儿，他也说的和真的似的。有人的时候，李嘞嘞要嘞嘞，没人的时候，他对着墙或者对着牛马羊也嘞嘞。

因此，他和老婆之间那点私房事，村里几乎连孩子都知道。为此，老婆和他闹过离婚，可是架不住李嘞嘞软磨硬泡，后来生了孩子，也就那么回事了。村里的娃娃给李嘞嘞编了一段顺口溜：李嘞嘞，真能说，说完张三说老婆。老婆屁股有颗痔，叫唤起来像白鹅......李嘞嘞听了也不以为意。

旺村的公鸡还没有鸣叫，村街上边走来一个人，一边走一边唠叨着：“陈家的老大处了几个对象了，老陈头也不管管，唉，儿子大了，老陈头管不了喽......”

屋里，旺财老婆捅了捅还在梦中的旺财，说，李嘞嘞又嘞嘞开了。旺财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说道，你也不比他差多少，一样能嘞嘞，天还没亮呢，这么早起来干嘛啊。旺财老婆便扭过身去，不再作声。

人们都知道李嘞嘞的狗嘴永远吐不出象牙，听他嘞嘞也就是凑趣，一件事被他嘞嘞得久了，便没人再听。没有听众，李嘞嘞就和孩子们嘞嘞，因此他的身后总会有一群孩子。孩子们后来也听够了，他就买糖给孩子们，只要有人听他嘞嘞，他就发糖。

不过有一点，李嘞嘞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嘞嘞，他在村里的赵二横面前从来不敢多说一句错话。因为他的嘞嘞，赵二横打过他，差点就把他打残了。那是5年前，赵二横霸占了村里的秦寡妇，秦寡妇无依无靠，也不敢声张，也就任由赵二横摆布了。而村里人根本就没有敢惹赵二横的，对他们的事，都躲在被窝里悄悄议论，并且绝对不传出自己家门。

有一天，赵二横又把秦寡妇拉到村里的玉米地里，正在行好事，不巧李嘞嘞内急，也钻到玉米地里方便，正巧碰上了。秦寡妇吓坏了，赵二横却没在意，抠起一块泥土，扔向刚刚蹲下的李嘞嘞，李嘞嘞吓得屎没拉完，扭头就跑。跑就跑了吧，这种事情遇上了不说也就过去了，可是遇上这事的偏偏是他李嘞嘞，没过半个小时，赵二横和秦寡妇的事就被传遍了全村。

再说赵二横，行完好事，也舒服了，提起裤子回了村。路上遇见几个村民，他们不但不像往常一样和他唯唯诺诺地打招呼，竟然都躲开了，就连远处看见赵二横影子的人家，也都关上了大门。赵二横心里纳闷，忽然便明白过来了，一定是李嘞嘞又胡嘞嘞了。

赵二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抄起路边一根木棒就向李嘞嘞家走去。没走出多远，就遇见了李嘞嘞，李嘞嘞并没有躲，他想你让我抓住了小辫子，躲的应该是你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赵二横说了句：“我看你还敢不敢胡嘞嘞！”当头一棒，李嘞嘞便倒在了地上。

等李嘞嘞清醒过来，他已经在家里的炕上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正在他身边忙碌着。见他醒来，老婆子立刻扑上来，哭着说：“你这挨千刀的，你嘞嘞什么不好啊，你偏要嘞嘞赵二横，你都死了三天了，我以为你活不成了呢。”

李嘞嘞这回可吃了一惊，想起了那天赵二横凶狠的表情，立刻出了一头汗，汗水浸到伤口里，伤口一跳一跳地疼。从那以后，李嘞嘞虽然没改了嘞嘞的毛病，但是赵二横的事，他是不敢嘞嘞了。在嘞嘞和活命之间，他还是觉得活着有意思，倘若不活着，他还能嘞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