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何人遗骨

罗小春等人狼狈不堪地向南方行进，好在他内功深厚，强自克制内伤的痛楚，走了约半天时光，来到一个十分繁华的所在，找了一家名为“北客”的老店住下。

衡寿始终未离开师父半步，在身旁服侍。待得罗小春打坐运功完毕，脸上泛出潮红之色，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那乡下男女是何人？”罗小春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李千寻和紫烟。”衡寿这下吃惊非小，同时也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化了妆。不禁暗暗责备自己粗心大意。

罗小春看出衡寿的心思，一反常态地安慰道：“你不必自责，我也是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才知道的，说来也不算光彩。”一向自负的罗小春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徒弟面前很谦虚的说话，衡寿竟然觉得师父好像换了个人，心里莫名地感动起来。

原来，那日李千寻和紫烟进入地下室，下行了十几级台阶，便感觉已到了地下室的中央，紫烟迈步测量地下室宽窄。向左行是15步，向右行是20步。忽听“哗啦啦”地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散落。

李千寻这才想起怀中的火石，打着后点燃纸煤子，发现左首墙壁上有一处凹洞，洞内有一盏油灯。点亮油灯，室内立即明亮起来。这是一个长方形石室，四壁由巨石砌成，结构严密。石室右首，有一张石床，床上盖着锦被，锦被下却是一具骷髅。纵然二人几经生死，却也被吓得倒退几步，紫烟扑进李千寻的怀里，紧紧抱住他不放。李千寻嘴里说着“莫怕莫怕”，心里却泛起一阵阵寒意，目光向右侧墙壁望去，在床尾位置散开一架骸骨，想必是刚才不小心碰倒的。

李千寻轻轻拍了拍紫烟后背，说道：“还有什么比活人更加可怕的？”两人互相鼓励着来到床前，见那骷髅仰面枕在枕头上，枕边放着一件东西，李千寻伸手去取，被紫烟拦住：“小心！”紫烟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一把宝剑，轻轻把那物挑了过来，灯下观看，却是一卷羊皮，上面画着裸身男女，惟妙惟肖，形态逼真，或正面相拥或背靠着背，但无论哪种动作，手却一直牵在一起。

紫烟道：“看上去像一门武功图谱，他们周身穴道以细线标示，裸身相对，想必这种功夫需由一男一女共同修练。”此刻两人均已不再恐惧。李千寻走到床前，伸手去掀锦被，锦被触手便成粉末。想必是存放年久已经粉化的缘故。简单清理锦被灰尘，那是一具人的骨架，从骨骼形体上判断，似是女子形态。

二人又将目光转向床尾，那具散落的骸骨中有一把做工精巧的匕首，拿起匕首，在黑暗中幽幽发光，对灯观看，竟然与灯火颜色无异，转个地方，便与其地同色，原来是一把变色匕首。紫烟随手在墙壁上一划，墙上巨石顿时被划出一道深痕。拾起宝剑与之相刃，宝剑应手而断，却是一把宝器，二人立刻兴奋起来。

两人因何死于一室，床下男子为何身怀匕首，这两个人又有怎么样的关系，石室里发生过怎么样的故事，李千寻和紫烟不明就理。李千寻顺手取下油灯，在石室内寻找起来。忽然，他发现床头墙上写有字迹，仔细看时，却是一首李清照的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李千寻深明这阙词所表达的含义，说道：“想必是一位痴情女子为情所伤郁闷而死了。而那男子必是寻到爱人，见其已死，一直守候至死。不肯上床和她同卧，其中必有难言之情，而那匕首一定是定情之物了。”

李千寻道：“这里还有一行小字。”说罢读道：“入此室者，乃有缘人，需葬吾二人尸骨，必有重谢！”字后有一图，乃利刃所刻，图上画着一个长方形，长方形中间有一盏油灯，油灯凹处，有一圆环，却不知是何物。

按图所示，李千寻来到放油灯的凹处，伸手一摸，有一铁环，有手外拉，纹丝不动，左右旋转，便听吱嘎的响声，墙壁向里缓慢缩进，那床头竟也向里移了进去。

李千寻停住手，那床便停止不动。紫烟听了李千寻对那词的解说，心中颇为感慨，轻叹一声，便上前收起地上的骸骨，摆成人型放在床上尸骨的一侧。李千寻扭动铁环，不一会儿，随着扎扎的声响，那床一点点地退回墙壁里，一堵石墙从开口处落下，掩住了洞口，却已不是原来的墙壁了。

二人双双跪下，向那墙壁扣下头去。

油枯灯灭，石室陷入一片黑暗。二人相偎而坐，李千寻喃喃地吟诵易安居士的那阙词，若有所思。紫烟紧握着李千寻的手，默不做声，似有无限心事。

良久，李千寻道：“自古恩爱情仇，谁能看透，死则死矣。生于世上，应把握珍惜，否则，错过了就会遗憾一生。你我夫妻因铁龙令而相逢相识，因为逃命同舟共济而生情愫，至今日结为夫妻，仅仅两三天时间，看来造化弄人也成人之美。”

紫烟道：“两三日不长，几经危难，却足以考验人心。李郎虽无英烈男子之气概，但我深知郎心良善，虽为江湖中人所不齿，在我看来，确是难能可贵。一个女子，能得夫如此，也应该满足了，比之死后方能同穴，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份。我们一定要逃出去，我们刚刚开始，我还没有爱够，我要把这份感情带到太阳底下，明月牙床，细细咀嚼，慢慢体会，为了这份情，宁肯与世隔绝，过隐居的日子。”

说完，站起身来，在石室内幽幽踱步。转身来到进来的入口处，不禁惊呼：“不好，入口被封死了！”声音里充满恐惧。

李千寻一惊，忙跃起察看，原来是大火烧塌了房屋，一根横梁砸了下来，砸塌了入口处的石梁，一块重愈千斤的大石堵住了入口。

紫烟道：“应该另有出路。”说着便在石室内搜寻。但是四周石壁坚固，哪有什么出路可寻。拿出匕首，在石墙上乱划，毕竟石墙太厚，纵然宝刃在手，却也收效甚微。“难道是老天在和我开玩笑，我们注定逃不过此劫？”

刚刚燃起的激情，心中无数关于爱情的梦想都被一块巨石硬生生地隔断了，紫烟的心仿佛一下子从高峰跌入低谷，感觉自己的表情都是僵硬的。渐渐地，室内空气开始稀薄起来，二人渐渐感到呼吸困难。

一个时辰过去了，二人均感浑身无力，气息渐弱。紫烟叫道：“李郎，看来我们只有死在一起，没想到幸福这么短暂。她们死后有我俩陪伴，也不寂寞了。”目光向那墙壁望去。

李千寻在黑暗中无力地抱紧紫烟，强忍着，他不愿意在亲爱的人面前死的那么难看，让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自己痛苦。感觉在一点点消失，头向后仰倒，后脑撞到地面，感觉到隐隐生痛。这时，只听“扎扎扎”的响声，石室上方裂开一道缝隙，缝隙渐宽，一股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二人顿时清醒，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仿佛多日未吃到东西的饿汉。

片刻功夫，二人已经恢复了体力。紫烟扑到李千寻的身上，大声呼喊：“天不绝你我，天不绝你我！”李千寻紧紧搂抱着紫烟，泪水纵横。

已经是午夜时分，天上一轮圆月将清辉温温柔柔地洒进石室。借着月光，李千寻发现头下有一块凸起，用手左右搬弄，那顶上的石板便随之张合。原来是他倒下的时候触到了机关。二人所在的位置恰好在放石床的地方。

既无凶险，二人也无早离之意，轻扭机关，将石板合起，只留一道缝隙，拥抱在一起，又一次的生死别离让他们的感情得到了进一步升华，二人唯恐一不小心，对方会消失了，就这样拥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一阵吆喝声将二人惊醒。只听有人说道：“这个镇子既已被焚，想必已经被仔细搜查过，我们毕竟迟了。”声音里颇有悔意。

“这是什么？”一个声音道。

“这是华山松涧派的信物，看来东西已经被他们取走。不过既然有了目标，我们就往华山走走。”第一个声音道。随即，一阵马蹄声向正东方向急驰而去。

阳光从石板空隙泄入，形成一条扁平的光带，室内之物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李千寻将石板又移开一些，室内光线顿足。昨日落下的石墙，和原来墙壁合为一体，竟然没有丝毫缝隙。石墙上刻有楷体小字，显然是建筑石室之前凿刻上去的。

“有缘人至此，不毁我二人尸骨者，可获匕首一把，内功心法一卷。吾二人，青梅竹马于幼时，天各一方于青年，他乡邂逅于迟暮，几经生死，两情不渝，誓曰：不独活于世间”云云。

紫烟取过那羊皮卷，才知为武功心法。二人将物事小心收藏了，向那尸骨拜了三拜，打开石室上方巨石，紫烟挽住李千寻腰畔，施展轻功，越出石室。

小镇已经一片断瓦残垣，数十间房屋尽数毁于烈火。紫烟盯着李千寻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说道：“你应该做一名农夫。”就在李千寻莫名其妙的时候，紫烟已经采来一些草药，给李千寻化起妆来，半个时辰，李千寻已经成了脸色红黑的乡下人。紫烟又把自己弄成村妇的模样，互相对视，发现没有破绽，便向正南方向奔去，一路说笑，漫无目的前行。谈笑间数日已过，不见有人跟随，便谈起这几天的遭遇，不想被路过的罗小春听到了，被他一直跟踪的小酒店。

罗小春一路上隐形跟踪，听他们断断续续讲述了整个遇险的过程，本来打算在他们离开酒馆后，便挟制他们，逼问铁龙令的下落，不想被仙子、刘国等人撞见，事无结果，自己反而受伤。说完之后，对衡寿说道：“我们还是和罗教主见面再说吧，你们也要注意李千寻的行踪，我们明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