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的日子和同村的其他人一样，过的不算好，也不算坏，祖上留下的几十亩黄河淤田，养活了黄勃然一家6口人。小言村此时已经三岁了，乖巧可爱，就是脾气很大并且十分霸道，认准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奶奶疼爱孩子，不允许任何人动他一指头。俗话说“三岁看大”，奶奶经常抚摸着小言村的头说：“我这个孙子头顶三个旋儿，长大了一定能出息。”
 
过了三年，黄家又添一女，取名言凤。儿女双全，黄勃然夫妇自然喜不自胜。然而，就在一家人为女儿过满月的当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午夜时分，黄勃然一家均以进入梦乡。忽然，勃然听见轰隆隆的响声，似万马奔腾，又似洪水嘶吼。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推醒兰花，就在这时，一股大浪涌进了屋里，房屋摇晃了一下，屋梁发出吱吱的响声。来不及考虑，夫妻二人几乎不约而同地一人抱起一个孩子。就在他们冲出屋门的一霎那，房子摇晃了一下，顺着水势一歪，便倒塌了。

“娘--”黄勃然大叫了一声，轰轰的水声立刻淹没了他的声音。一股水涌来，灌进了黄勃然和兰花的嘴里，他们把两个孩子举了起来，靠在院子里的那棵粗壮的树干上。一个柜子样的东西翻滚着漂了过来，黄勃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腾出一只手，用身体和胳膊拦住了那个东西。是棺材，给老母亲做好的棺材。棺材盖子早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黄勃然扶正了那口棺材，顺势把怀里的言村扔了进去，然后接过言凤，也扔了进去。兰花腾出手来，绕到棺材前面，勃然扶住棺材尾部，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漫无目的前行。

他们在一处高地停了下来，眼前黑乎乎一片，不见星光，耳边是奔腾的大水。危险暂时过去，两人才感到浑身像虚脱了一样。言凤这时候才知道害怕，哭叫了起来。兰花抱起言凤，解开胸衣，给孩子喂奶。匆忙逃亡，除了孩子还算衣着整齐，夫妻两个几乎衣不蔽体。但是，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在生死面前，已经不能顾及体面了。言凤吃饱了，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5岁的言村看看父亲，看看母亲，忽然说：“爹，让妹妹睡在棺材里吧，那里不冷。”一句话提醒了吴氏，轻轻地把言凤放进棺材里。没想到这个装死人的东西这次竟然救了活人。“我们该怎么办？”兰花问了这样一句话，便后悔了，在这样的条件下，除了等待救援，那只能等死了。
 
第二天下午，就在他们饥肠辘辘的时候，大水意外地出现了退去的痕迹。黄水村的地理位置本不算低，大水咆哮了一阵子，向更低的地方流去了。兰花奶水还算充足，这让言凤不至于挨饿。言村却忍受不住了，但是他倔强地不吭声。兰花让他也吃点奶，言村竟然断然拒绝了，他说那是给妹妹的。夫妻两个很是感动，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这样懂事，真是难能可贵了。没有吃的，日子熬不了几天，夫妻两个束手无策。
 
天近傍晚，大水果然退去了三米有余，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处房基，显然房子已经被大水冲毁。房基是石砌的，浸在水中。更让他们惊奇的是，在房基的一个角落，深埋着一口大缸。趟着泥水，黄勃然走进那所谓的房子，掀开大缸沉重的石盖，里面竟然是整缸的高粱米，已经被水浸泡得有些软了。这可是救命米啊，言村还没等父亲招呼，便冲过来，抓起来就往嘴里塞。一盏茶功夫，言村便两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继而在地上打滚。刚刚看到希望的四个人，再一次面临新的考验：看来，言村躲不过这场劫难了。
 
折腾到午夜十分，言村才渐渐安静下来，他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胃里的疼痛渐渐变得麻木了，眼前渐渐模糊，耳边静静地没有声响。黄勃然怀里抱着渐渐冰冷的言村，看了一眼天，看了一眼地，看了一眼妻子，默默地把孩子放进棺材里，欲哭无泪，饥饿、生食、污水，大人尚且不能承受，何况一个5岁的孩子。在大水肆虐的时候没有惊慌，在亲人被大水卷走没有没有悲痛，然而此时，夫妻两个承受不了丧子之痛。难道这真的是老天的惩罚吗，都说天无绝人之路，老天这不是真的绝人吗？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大水已经撤了大半，满是断瓦残垣的村子呈现在他们眼前。远处，幸存的村民向村子里集中过来，本来500多人的村子，现在只剩下30多人了，人们呆呆地互相看着，不知道是谁带头哭开了第一声，紧接着，便是30多人的嚎啕大哭。阳光很温暖，但是，再温暖的阳光也不能温暖这些被灾害侵略，被村子遗弃的可怜人。幸存的人中，只有4个女人，包括言凤。
 
“娘，娘！”这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声音很微弱，这微弱的声音却止住了一群大人的哭号。人们一起将头转向黄勃然带着的棺材。兰花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是的，那声音来自棺材里。“言村啊！”兰花发出一声近乎于惨叫的声音，言村就坐在柜子里，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眼，他的一双小手挡在眼前。吴氏抱起言村，搂在怀里，沙哑着嗓子，干嚎着。这几天，经历生死的人们都跟着干嚎起来。这小子命大，经过一个晚上的折腾，竟然大难不死。
 
“我们还得活下去。”凭声音，人们知道这是李大海在说话。李大海，40岁，人高马大，很有主意，这次水灾，他救了别人，而自己的家人无一生还。于是，李大海就成了这群人中的主心骨。人们开始行动，一天下来，简易的房子建了起来，有人晒干了火石，有人从很远的小山上找来了干树枝，火一生起来，人们的心里一下子有了底。火光中，人们感到了温暖，而男人的目光也开始向衣衫破烂的女人们偷望。此时，女人们才真正感觉到自己还是个女人，不能够穿着暴露。几个女人悄悄地退进简易房子里，变着法地修补着衣服的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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