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死了，公公疯了，丈夫惨遭车祸成了废人。破碎的家庭破碎了梦想。侍奉老人，照料病者，抚育幼小，侍弄田地，贺景茹何去何从？

黄家顶梁柱

何桂茹

2000年冬天，在北京打工的贺景茹接到小姑子打来的电话，说公公犯病了，让她和哥哥马上回林西。公公患精神抑郁症已有30多年了，犯病后经常打人。他们惦记着家里不满5周岁的儿子，没多想，就急匆匆地坐火车赶了回来。可令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好端端的婆婆竟然被犯病的公公给活活打死了，悲惨的事实犹如晴天霹雳炸裂了他们的心。这不是祸从天降吗！带着无法表达的悲哀埋葬了婆婆后，他们把公公送进了精神病医院进行治疗。由于为婆婆办丧事和给公公治病需要钱，家里经营了多年的小电焊部和农用四轮车被迫卖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他们不能再出去打工了，景茹一边在家照看孩子，一边操持着十几亩田地，丈夫黄利民只好在附近的矿山上找点零活干，收入虽不多，却能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一个多月后，他们把老人从医院接了回来。虽然老人平时看上去和好人没啥两样，可毕竟患的是精神病，啥事都得商量着来，稍有不如意就会变脸,但景茹从没慢待过老人,每天总是定时定点把药送到他的嘴边。为了避免再次发生意外，丈夫外出干活时只好把父亲带在身边，下班后再领回来。本应安稳的日子中难免又掺杂了些许惶恐。

可偏偏祸不单行。2005年3月6日，大年正月二十六，新年喜庆的氛围还笼罩着平静的山村懒洋洋地不愿散去时，厄运再一次光顾了贺景茹这个不幸的小家庭：为了多挣点钱改善拮据的生活，丈夫利民骑摩托车去村外联系草场子，傍晚返回的路上，被一辆货车从后面撞进路边的深沟里。送进医院后，医生诊断为腰部脊椎受损，站起来的可能性十分渺茫。残酷的现实告诉景茹：丈夫下肢瘫痪了，成了一个废人。如果说婆婆的死给家里带来的巨大悲痛，让贺景茹尚且能支撑得住的话，那么丈夫突遇灾难几乎把她打进了黑暗的地狱。

丈夫瘫痪半年多的时间里，景茹就像生活在恶梦里一样。手术后丈夫只能平躺着，翻不了身，坐不起来。喝水用吸管，吃饭用勺喂，大小便失禁，铺垫的睡袋一天要换好几次，大便干燥时景茹就得戴上手套一点点地往外抠粪便。由于整天躺着，丈夫身体多处起了褥疮，血液不流通，溃烂的伤口每天用药水清理无数次。更艰难的是，帮助丈夫锻炼时，瘦小的景茹一天不知要摔多少跤，每次都得使出吃奶的劲才能把丈夫从炕上拖起来，往往是丈夫被拽起来了，自己却像泥一样瘫倒了。一年后，一丝曙光探进了景茹灰暗的心，丈夫终于能坐起来了，为这小小进步惊喜的同时，阴影也随之笼罩在她的心头：丈夫这个铁铮铮的汉子从此会被束缚在轮椅上，自己面对的将是更加艰难的生活，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侍弄十几亩田地对景茹来说算不上什么，可现在就算白天黑夜连轴干，她觉得时间还是不够用。孩子上寄宿制小学用不着太操心了，清晨起来做饭、喂牲畜，再伺候公公和丈夫吃饭吃药，接着就是和土地拼上一整天。为了不让丈夫双腿的肌肉萎缩，白天干完地里的活，晚上坚持为他按摩双腿，时常劳累过度晕倒在家里或地里，一天吃几片止痛片顶着她已数不清了。丈夫可怜瘦弱的妻子，为了让景茹多休息一会儿，就让她上地干活之前把柴禾抱回来放在灶坑边，自己坐着轮椅慢慢地把饭糗熟。

去年春天家里的两头牛撒场时，她跟邻居的大嫂步行往一百多里地的牛场送牛，由于路远，牛的膘情又不好，当天没能返回来，就在北大山脚下住了一夜。坐在冰冷的树根下，摸着冻着冰渣的鞋和裤腿，几年来承受的悲苦一股脑儿地袭上心头：如果婆婆不死，家里的电焊部和小货车就不致于被卖掉，自己和丈夫也能在外安安心心地打工挣钱，更不会惨遭车祸。成家以来，自己从没想过大富大贵，只想有个平安稳定的生活就知足了。可如今一家人死的死，疯的疯，残的残，竟连个平安也求不来了。常年的辛劳和背负的债务使她的身心几乎到达了崩溃的边缘，生活的重担让她举步维艰。景茹觉得命运太吝啬了，不肯给自己一丝一毫的恩宠，可是面对这个破败不堪的家，她又能有什么样的选择呢？自己唯一的祈盼就是做梦般地让丈夫重新站起来。

第二天，当景茹像逃荒一样回到家里时，瞅着憔悴不堪的妻子，丈夫的心都碎了。让妻子过这种艰难困苦的日子，丈夫感到了自卑，也不情愿。为了不让妻子再跟自己受苦，三年来他无数次地撵过妻子离开他，甚至自己想到过死，可每一次都是妻子那颗善良的心阻止了他懦弱的举动。有一次，景茹真的被气走了，可不到一天时间，就忍不住又回来了，这老弱病残的一家人饿上一顿她都心疼啊。多年来，她已学会了对抗太多的挫折。景茹知道，现在自己剩下的唯一资本，就是学会了坚强。她对丈夫说：“我不会离开这个家，只要有我，就不会让你受苦，不会让这个家受苦。”

如果说妻子的话让丈夫找回了爱的力量，那么孩子也让残疾的父亲找到了活下去的信念。正在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每次放假回家都要为爸爸洗脚、剪指甲，帮着妈妈扶着爸爸锻炼。当他知道爸爸为了这个家不想活时，就拉着他的手说：“爸爸，你不能死，你得给我讲故事，为我辅导功课，我会好好学习，不乱花一分钱，班里的同学每星期都拿10元钱的零花钱，我拿2元就够了，等攒够了钱，就到远处的好医院为你治腿。”有一次，他贴着爸爸的耳朵天真地说：“爸爸，上个星期我在学校看到流星了，流星划过时，我默默地给你许了愿，让你的腿快快好起来，下个星期我回家，一定会看到你站起来。”

    生活的残酷没有摧毁贺景茹心灵中美好的东西，2006年10月，她得知邻村的李国栋会用玉米秸、鸡毛和豆子之类的东西做手工艺画时，就亲自去学，回来后再手把手地教丈夫，经过几个月的努力，他们共同完成的处女作《爱恋》已挂在了自家的墙上。画上两只栩栩如生的白鹅相互依偎在一起，缱绻的神情透视着爱的伟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