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洁员
(2011-12-26 13: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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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越来越散 |
单位请了保洁员,我们的手就懒了下来。除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桌,别的什么我们都不用管——其实,就连自己的办公室、办公桌,我们也是不想管的,但是没有办法,谁让我们不是领导呢。领导是连办公室、办公桌也有保洁员帮着打扫清理的。
一开始我不知道。在会议室开完会,我习惯性地去清理桌上的纸杯、茶水,有人阻止道,不用管了,打扫卫生的会来打扫——我们都叫保洁员为打扫卫生的——我开始还不大相信,反问道,是吗?然而终于还是停下了,不再管它,只去收拾投影仪之类料想保洁员肯定不会帮我们收拾的东西。后来,走过时,我专门留意了一下,果然桌上的纸杯都不见了,会议室被打扫过了。
单位大,保洁员多,好像每人都有分工,一人或多人负责一个或多个楼层。负责我们这个楼层的,好像有两三个人——因为我见过两三个不同的面孔——我怀疑她们是不是有轮班,但是最终也没有向她们求证。说实话,我并不关心这样的问题。虽然经常见面,但是我们像生活在两个世界,空气中有隔膜的成分。我们经常风风火火的,忙这个忙那个,但是视线很少停留在她们的身上。她们就像穿着一层隐身衣一样,在楼道里穿来穿去,却默默无声,我们对她们基本上是视而不见。其中有一个年纪很大了,头发都已经花白,身体微微发福。有时见了面,比如在电梯里,往往会很谦卑地冲你笑笑、点点头,甚至会问候一声。有些人仿佛很意外,不吭声,或者用鼻子哼一下,就冰封了脸,不再说话。保洁员于是也就不再吭声,同样面无表情地盯着电梯上的数字。电梯门开了,大家鱼贯而出,保洁员总是谦让着让大家先出去,大家也就出去了,仿佛是理所应当的。那个年长的保洁员有时也冲我打招呼,我不忍心看她笑容里的不安和讨好,于是也冲她笑笑,点点头。她的笑容就荡漾开了,仿佛人松弛了下来。
一般来讲,保洁员拖着垃圾桶坐电梯,看到电梯里有人,都会谦让着让你先走,不好意思把垃圾桶拉进来和你同乘。但偶尔也会有保洁员拉着大大的垃圾桶进了电梯,有的进来也面无表情,但你能感觉得出他们内心的不安,到了楼层,门一开,他们就匆匆地拉着垃圾桶出去了。门关上了,你仿佛还能听得到他们放松下来的出气声。有的进来明显惴惴不安,一路地讨好微笑着,带着歉意。但是没人理她,每个人仍面无表情地冰封着脸,她受挫了,于是就也把脸冰封了起来。偶尔会有人在她们走后,发些牢骚,说她们怎么能把垃圾桶带进电梯呢?有时会有人附议两句,但一般大家仍冰封着脸,不说话。最终也就都不说话了,都瞅那个数字,奇怪电梯怎么这么慢,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到。
那些保洁员跟我们自己小区的保洁员不大一样,或许是管理得严,她们更勤快,一天总要在厕所见到她们两三次。保洁员基本上都是女的,男人或许不屑干这种活吧。但是她们似乎已泯灭了自己的性别,她们旁若无人地在男厕所打扫来打扫去,有时甚至连正在打扫的警示牌也不肯放。经常急匆匆地冲进去,结果看到她们正在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拖地,看到你进去了,也并不急着出去,仍那么有一下没一下地拖着。这时我倒总是出于羞涩似地,急忙转身出去了。或者另外去找厕所,或者等一会儿再去。再去,如果没人了,就长出一口气。但有时也不免埋怨,想为什么不能在下班之后没人的时候打扫呢,而且一天有必要扫那么多次吗——我这人没有洁癖,而且我们这层楼的人也没有多到一会儿不打扫就脏到没法用的地步。
一般的保洁员穿得都很朴素,长得也朴素,仿佛以此避免你的注意。但是以前我也见过一个保洁员,她长得其实也不好,三十多岁吧,脸很黄,嘴突着,但是上班下班都穿得很时髦,和一般的时髦女郎没什么两样,一样穿着短裙、脚着长筒靴。因为知道她的身份,看到她这副打扮总觉得不对劲,似乎很不该——其实想一想,也没什么不该,保洁员为什么就不能穿得漂亮一点呢。
还是偏见在害人。
我看得出她是刻意要显得漂亮,可能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漂亮。而且她不像其它保洁员,努力跟我们划开界限,她不,她仿佛努力要挤进我们这个世界。比如,她动不动会到我们办公室借用一下固定电话——她是经常把手机按掉,用我们的固定电话回的,或许她认为反正我们的电话是公家的,不用白不用——我们虽觉得怪异,但也一时想不出好的理由回绝她,只得由她去了。碰到有演唱会,她也会跑来问我们有没有多余的票。一般情况下自然是没有的,但假如碰巧手头真有多余的票,也会给她,这时她就乐滋滋地把包起来的门牙放松出来了。
我无意于说明什么,只是有感于身边的这样一群人,他们虽然深入我们的生活,但是我们往往对他们无所察觉。我们毕竟还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虽然我极力想抹煞阶层的差异,但越抹只能越黑,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就像无论你怎样美化掏粪工人时传祥,时传祥却总也无法进入我们现实的视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