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 正



周老师做了二十多年老师，拿了二十多回奖状，堂屋的墙上都贴满了，就贴到卧室。老伴说，也好，裱裱墙，墙皮一碰，大片大片的泥块往下掉。周老师眼一下瞪了起来，训斥道，不说话会憋死你？！
老伴不怕，说，叫什么叫，拿了二十多年奖状，也没见给你转正，快退休了，还是个民办老师。
周老师手扬了起来，又蔫了。老伴说中了他的心事。
老伴看他失落的样子，有点不自在起来，无话找话地说，没再问问？
周老师瓮声瓮气地说，咋没问，问了几年了，都说过年就给你转，管教育的副镇长都换了几任了，也没个准信。
仿佛是为了补偿周老师似的，镇里决定组织今年的优秀教师出去旅游旅游，地点是黄山。周老师很高兴，说，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没想到快退休了，倒赶上了。老伴不高兴，一边给他准备东西，一边说，连工资都发不下来，还旅什么游，真为咱好的话，把工资给咱补齐了……
周老师把脸一板说，你懂什么！
到了黄山脚下，大家都很兴奋，但是买票的人去了不久又回来了，哭丧着脸说，几年没注意，票价贵到天上去了，预算不够。大家一听，面面相觑，谁也不再说话。几个镇长一商量，说，那，要不这样吧，不够的部分大家自己负担。大家一听很沮丧，埋怨了半天，没有用，还是掏了腰包。轮到周老师了，周老师的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脸吭哧吭哧着就是拔不出来，末了，对镇长说，算了，我就不上去了，在下面看看就行了。
镇长说，老周，别，大家出来旅游一趟也不容易，别因为这几十块钱……
周老师说，不是不是，我的确对旅游没啥兴趣。
镇长说，要是的确没钱我帮你出……
周老师急忙摆手，说，不用不用，真的是没兴趣。
镇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再逼他，说，那我们可就上去了，啊？
看镇长他们上去，周老师颓唐地坐在山脚下的石头上，看着脚下的小草发呆。
在回来的路上，周老师听到一个消息，从这年起，民办教师转正都要经过考试。
可是真的？周老师紧张地问管教育的副镇长。
是真的。副镇长安慰他，不过，老周你不用怕，像你这样的优秀教师也不过是走走形式，再说了，你还能考不过？
虽然这样说，老周回到家还是有点失魂落魄。老伴一看吓呆了，以为半路出了什么事，再问，原来是考试的事，老婆就在一边垂泪，说，不是说连着四年优秀教师就给转正吗，咋又要考试呀？
考试就在镇里进行，全镇的民办教师都到齐了，老周看到只有自己年纪最老，很羞愧。到发榜那天，他一个人不敢去，要老伴陪着，老伴也很担心，到了那里瞅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却比分数线差了一分。
“我很认真地做了呀，”在回家的路上，周老师哭着跟老伴说，“我就是花在作文上的时间太长了，你知道我是个语文老师嘛，我总想着把作文写得好一点，我每个字都是一笔一画写得很工整，我不能让我的学生们看到我的试卷笑话我……”
“我知道，”老伴说。
“我就是在作文上花的时间太长了，本来有几道数学题我都会做的，可是没时间了……”
“我知道。”老伴也哭着说。

2007年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