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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舒克

(2015-03-21 17:3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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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学

分类: 故事—荼蘼开在燕园西

任冬是在大年初五的那天,离开的北京。

 

他许诺说他很快就会回到他们共同的小家,同舒克和Icarus团聚,但他走了,再也没有回到中关新园里的那间一居室博士生宿舍里来。

 

 

 

 

 

今年春节过得格外热闹。张晓雷、刘壮壮、黄淑汮、任冬和舒克每天都在一起,逛街,包饺子,做春饼,放花放炮,打牌搓麻将,从来没有过寂寞无聊的时候。和他们在一起,连春节联欢晚会都变得好了看起来。

 

初二一早,舒克便开车带着四个小伙伴一起去了地坛,在那里与樊书伟会和,一块逛了逛庙会。

 

如今的所谓庙会,就是一项群策群力地吃臭豆腐羊肉串、买玩具摆设、打气球鼹鼠的大型群众文体活动。地坛庙会的历史悠久,但也不能免俗。尽管如此,公园里的披金挂银、人头攒动,以及空气中漂浮的浓浓油烟香料味,的确将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冬日早晨衬得格外有年味。

 

樊书伟现在和张晓雷还不是男朋友,但显然他们的关系如今也并非仅止于普通朋友而已了。

 

舒克私底下问张晓雷对他的这位小老板印象如何,他说:“以前也见过好几面,就觉得他挺精神、挺干练的,是个值得佩服的师兄,但从来没往那方面想。”

 

“那现在呢?现在可以往那方面想了么?”舒克追问。

 

张晓雷沉吟片刻,答曰:“为啥不呢?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爱我。”

 

这不是舒克最想听到的答案,但这也并不是他所不能理解的答案。张晓雷如今身在黑暗深处,很难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立刻云开雾散焕如新生,但他需要亮光,哪怕再微弱也好——舒克自己也在那样的深渊里呆过,他知道的。

 

任冬在庙会上买了一对鹿角。

 

“这也太小了吧?你能戴么?戴上我看看。”舒克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玩意说。

 

“这不是给我戴的。”他答道。

 

“难道是给我呀?”舒克一边笑着,被任冬把鹿角扣在脑袋上比划了一下,引来了朋友们的一阵笑声。

 

“也不是给你,是给我们家小伊买的。它戴着肯定特可爱。”

 

舒克点了点头,笑说:“这个他现在戴着估计有点大,等他再长大点也许就能戴上了。”

 

“那我们就一起等他慢慢长大嘛!”任冬微笑着看着他。

 

舒克笑着点了点头:“我们一起。”

 

一行六人在地坛公园里优哉游哉地转了两个小时,等又一次转到小吃档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壮壮和拉拉已经在大声吵吵着饿了。他们两人问了大家的喜好,自告奋勇地冲进人堆里去买吃的,樊书伟说怕他们拿不过来,也跟着过去帮忙。张晓雷于是遛哒着走到了舒克身边。

 

“日子过得真快。”他叹了口气,说,“我们在泰国的时候,也是这样,你和任冬这对模范夫妻,壮壮和拉拉这对‘露水鸳鸯’,然后我和田野。现在什么都没有变,只不过是我和田野已经散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张晓雷又说:“其实那个时候也是天天吵吵闹闹的,他动不动就闹个小别扭,然后我就得想方设法地哄着,让你们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笑话。但是现在想起来,觉得有那么个人——那么个让你真心喜欢的人,能跟你打打闹闹的,真是件幸福的事儿。”

 

舒克想要安慰他点什么,但待到张口时,早已无言。他能说什么呢?——你们还会有机会的。——就算没有他,你也会幸福的。但事实真得是这个样子吗?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任冬的时候,他不是曾经也那样确信自己这辈子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再也找不到那样的幸福了吗?他现在又如何可以口是心非地安慰张晓雷呢?

 

“你最近和他有联系过么?”张晓雷的眼睛没有直视舒克,只是失焦地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

 

“你说……田野?”舒克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么一句,出乎意料之下只好结结巴巴地垫了一句。他当然知道张晓雷问得是谁,他只是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回答。

 

张晓雷瞅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满:“还能有谁?”

 

“呃……没有。”舒克希望自己的那个磕巴不至于让他听起来太假。他其实一直和田野保持着联系。事实上,在和张晓雷分手的这个事件上,他是田野最主要的倾听者。舒克是最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人:从去年十月田野在雾灵山上的徘徊不定,到今年11月30日他正式向张晓雷提出分手,舒克是最直接的亲历者(在他们分手的那天晚上,张晓雷抱着他哭了一宿)。两个当事人想要跟这个唯一了解事件经过的人倾诉衷肠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舒克也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去帮助这两人度过难关。

 

但问题是,要不要把他和田野有联络的这件事告诉张晓雷呢?以前为了这件事情不是没闹过,如今又何必要特特地说出来,没的惹他不爽呢?

 

张晓雷“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过年的那些天,大多就是这样过来的。恋人、朋友,吃吃喝喝,玩玩笑笑。没事儿的时候,他们就去各大公园闲逛,一边抱怨着没完没了的人潮,一边照旧乐此不疲地逛了一个又一个。樊书伟虽然时不时地就需要躲到一边在Blackberry上查邮件或者打电话,但每次活动总是随叫随到,从不缺席。

 

初五,还是他们几个,中午上东华门外的一个小馆子吃了顿春饼, 然后就走着去了北海。这一天的阳光极灿烂,天空湛蓝,空气里暖洋洋的,似有春意。北海的梅花开得正好,舒克说,若是能在这里赏梅煮酒,那就再美不过了。只是皇城根下住的大爷大妈们并不给他这个机会,连敲带打的,口琴、手风琴、录音机乃至于锣鼓唢呐卡拉OK伴唱机一齐上阵,这边是一个秧歌阵,那边是一个交谊舞群,再往那边又是夕阳红合唱团,呜哩哇啦地把好好的一片北海吵得没有一处清净地方。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热闹。”任冬说。

 

“你要是喜欢,我随便上北京哪个小公园都能给你请一个表演队回来,天天义务在家里给你表演,你不想看都不行。”舒克笑道:“保管你这辈子再也不想热闹了。”

 

北海里厕所数量有限,逛了一圈,就见着了一个,门口的人多得跟节假日里高速公路的服务区一样,这时候众人中午喝下肚的啤酒发作,便轮流前去小解。舒克和樊书伟最先完事儿,两人站到了上风口,把手插在兜里,等其他人回来。

 

舒克委婉地询问他对张晓雷的态度,樊书伟只是笑着点点头,说:“挺好的。挺好的。”

 

他是大人,对待恋情自然不会像我们一样急吼吼的。舒克不知自己是该羡慕他的这份淡定,还是为他失去了爱的冲动而感到遗憾。

 

几分钟后,刘壮壮、张晓雷和拉拉都回来了。

 

“任冬呢?”舒克问。

 

“在里头。出来的时候,听他接了个电话。”张晓雷答道。

 

刘壮壮笑道:“你快进去看看,别是聊忘了时间,熏晕在里头了。太臭啦!”

 

舒克又等了两分钟,还不见他出来,便真依刘壮壮所言进了厕所。

 

这公厕是有年头了,每一块瓷砖都散发出阿摩尼亚的气息,光看外观,也像是在尿里泡过多年的样子。舒克用一根手指戳着男厕所门口悬挂的类似于棉被样的门帘,尽可能地避免它和自己的身体产生任何接触,将它支起一条小缝,迅速地钻了进去。

 

任冬就站在一进门的洗手池前面,面对着侧面的墙壁,左手拿着耳机,贴在耳朵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即使只是看着他的侧脸,舒克也能够分辨出他脸上绝非喜悦的表情。他在和谁打电话?发生了什么?

 

舒克不敢轻动,就站在那里等着。任冬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他,也一直都没有说话,也一直都没有移动。又过了不知几分钟,舒克甚至都已经闻不见这屋里的厕所味了,任冬终于放下了手机,转身要往门外走。

 

他这时才看见了舒克。他猛地停住脚步,眉毛不易察觉地、轻轻地往上挑了一下,一脸地错愕,有一种不知道是该形容为悲伤还是失望还是遗憾的神情,从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我看你一直没出来,就进来看看。”

 

任冬的微笑十分勉强。他上前,拉住舒克的胳膊,带着他走出了北海的公厕。“出去说。”他说。

 

出了门,任冬避着人群,拉着舒克去了一棵大树底下。眼下正是隆冬时节,尽管空气里刚有了一丝春的气息,但这槐树禁不住北方冬天凛冽的寒风,仍是光秃秃的。它还需要好些日子,才会发出第一枝新芽。

 

“真对不起。”他说,“我家里出了点事儿,必须得赶紧先回去一趟。”

 

“什么事儿啊?要紧么?什么时候走?”

 

任冬低着头,默默地摇了摇,只是说:“今天就走。去机场现买票。”

 

“那我马上开车送你,要不要先回咱家?你大多数衣服都在那儿呢,咱们先回去赶紧给你收个箱子出来吧。”

 

任冬抬起头来,脸上微露笑意,伸手摸了摸舒克的脸。他许久没说话,仿佛在琢磨什么。最终,他像是做了决定:“不用,我最快明天就回来了。”

 

舒克于是和朋友们道了别,和任冬去了停车场。在离开北海的时候,他们从景山前街经过,任冬痴痴地望着故宫角楼,呢喃道:“到现在还是没有去。”

 

他想起来,上一次任冬说要带他去故宫,是在去年寒假之前。那天,他也是开着这辆车,也是送他去机场。在送别的时候,他说,等他回来,就要陪他一起去故宫。那是一年之前的事,中间相隔着一段突然开始又意外结束的分别。

 

舒克把车停进了机场的停车场,一路把任冬送到了安检通道外面。

 

“你回家好好照顾Icarus,我回去处理点事儿,多不过三天就回来了。”他向舒克保证。

 

“我手机会开着,咱们随时保持联系。”任冬把舒克拉到身边,紧紧地抱住了他,“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你和小伊等着我。”

 

“我不担心。”舒克试着尽可能坚定地说。他相信任冬对他,对他和他的缘分,对他们的爱情、他们的生活、还有他们的小伊,是认真的。他不相信他会抛弃他们全部。但他的直觉却一再地背叛理性,让他目睹着任冬的背影远去,湿了眼眶。

 

在回城的路上,他两次需要把车停到机场高速的紧急停车带,做做深呼吸,揉揉眼睛,然后才能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到路上,继续前行。

 

他回了一趟他们在中关新园的小窝。他们走的时候圣诞树的灯忘记关了,舒克推门进去的时候,只有红黄两色的彩灯闪烁着,房间其余的角落,都湮没在暮冬黄昏的阴影里。窗外那夕阳灿烂的余晖,洒到房里,只剩即将熄灭的微光。

 

客厅墙上的猫星人挂钟“嗒、嗒”地走着,仿佛呼应着彩灯的节拍。这微乎其微的运动,更让家里剩下的一切都似乎陷入了永恒的静止中。

 

他不知道自己回来干什么。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舒克赶紧把它掏出来,希望是任冬的短信。

 

哦,他的飞机应该还没到杭州……

 

来信的是李崧:“寒假过得还好么?最近终于不忙了吧?有时间出来一起走走么?我请你吃饭。”

 

舒克没有理会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离开了房间。

 

他坐进车里,刚想发动汽车,手机又不依不挠地震了起来,一声接一声。是李崧打电话过来了。舒克叹了口气。为什么呢?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是原谅么?你不需要我的原谅。你做了你认为正确的事情,而我受的伤也已经好了,何必还要这样苦苦相逼,非要有一个让你觉得心安理得的完结篇?

 

他叹了口气,让手机在他的手掌中又干震了两声,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舒克?”他的声音和上次一样,还是那样怯生生的。

 

“是。”他冷冷地答道。

 

“新……新年好。”李崧依旧有些结巴。

 

舒克心软了,他咽了口口水,把这一整个下午都困扰着他的伤感吞下了肚,强行抑制住冷漠的基因,用尽可能热情的口吻说:“你也新年好啊。不好意思,之前确实是太忙了,放了假也忘了联系你。”

 

“哦……没关系的……”李崧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你能来我们高中这儿一趟么?我……我有点事儿……想……想找你说。”

 

“现在么?”舒克有些惊讶。

 

“嗯……”李崧听出了舒克的不情愿,口吻又有些退缩,但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请求,“我前几天也给你发过短信,你没回我。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再后面就来……来不及了。”

 

什么东西来不及了?舒克本来想问,可他就连在电话上多与李崧纠缠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这么想让我去,就去吧。在车里,舒克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在操场角上的单杠前,李崧一脸的青涩和不知所措,在阳光下显得那样动人。他说:“我得想想。你明天下午还是这个时间到这儿来,我告诉你。”

 

他第二天依约去了,却只见到了单杠。

 

但这次,李崧没有爽约。

 

舒克到达学校门口的时候,李崧已经站在那里了。他随便地把车靠在了路边——在这里,但凡能站人的地方就可以停车,这是被每天下午接孩子的父母“练”出来的,交警一般也不管。舒克拉上手刹,拔下车钥匙,推开车门。

 

一股寒风猛地灌进车厢,舒克用手紧了紧羽绒衣的领口,走下了车。

 

李崧站在他和他共同的母校门前,斜倚着墙,见到舒克,便直起身子,朝他走来。

 

“嗨。”他说。

 

高中的时候,他说话并不这样,虽然也羞涩,但从不胆怯,嗓音中总是充满了自信。但现在,他的一言一行都显得拘谨、畏缩,仿佛生怕受到舒克斥责的样子。

 

“嗨。”舒克也说。

 

他们面对面地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你在电话里……说来不及了?”舒克问道。

 

李崧点了点头,顺着学校的围墙指了指,说:“到那边你就知道了。”

 

说是围墙,其实就是一圈铁栅栏,从正门前的这溜栅栏的缝隙望过去,便能看见宽大的高中运动场。李崧在前面领路,一道一道涂着黑漆的栏杆从舒克的左侧闪过。这样的场景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发生过了?

 

那年的返校日正好是情人节,他和李崧也是这样前后脚从校门内走出来,包里背着崭新的教材,手里拎着刚收到的礼物,互相调笑着往车站走去。那时他也是像这样,走在舒克的前面,忽然扭过头来,问他:“诶?你今年有没有收到白巧克力的?我突然想吃白巧克力了。”舒克闻言赶紧在口袋里掏了掏:“还真有。”他略有些笨拙地将包装撕开,递给了李崧。不知道是谁给他写的卡片,就这样随着包装纸胡乱飘零的风中。李崧咬了一大口,又递回给他,笑着说:“还挺好吃的。你尝尝。”

 

那个笑容曾经给过舒克莫大的勇气。

 

现在,那样的笑容,和那样的勇气,都去了哪里呢?

 

他们绕着学校几乎走了半圈,李崧终于停下了脚步。舒克看着栅栏里的情景,果然如李崧所说的,忽然明白了他带他来这里的来意。

 

“学校要改造操场。我妈说,明天就要动工了。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这副单杠了。”李崧伸手紧紧地抓住铁栏杆,好像怕它们跑了似的,说。或许是身体有了依傍的关系,他的声音里终于没有了怯懦。

 

舒克知道李崧的母亲是学校的老师,听说后来还升职做了教务部副主任。她的消息应该是准的。那个阿姨是个好人,在学校里见到舒克,总是把他叫到一边,替他正正衣冠,一边嘱咐他要好好训练,文化课也不要落下,跟李崧要互相促进,云云,最后总以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作为道别。

 

我没有见过他妈妈也已经好几年了。

 

舒克也伤感了起来,不由地往前迈了一步,和李崧肩并肩,紧紧贴着围栏站着。他也像李崧一样,握住了围栏。金属栏杆冷得很,但他们都没有松手。

 

“你还记得那天?”李崧轻声地问他。

 

“说不记得那是假话吧,虽然以前我经常想要忘掉。”舒克说。

 

“对不起……”

 

“这话上次都说过了,咱以后不说了。”舒克觉得现在是时候给三年前的那段小插曲画上一个终止符了。以后我们谁都别再提了,就当那事儿从来没发生过。你不必感到内疚,你也要相信我早就没有为这事儿而难过了。他本来想说。

 

但李崧先开口了:“那天我其实都走到了旗杆那儿,但最后还是像懦夫一样地夹着尾巴逃回去了。”

 

他说:“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做梦,每次梦到的场景都是一样的,梦到自己那天没有逃开,而是像我们约好的那样,去了单杠前面,像我承诺你的那样,告诉你我真实的感受。梦里的画面是彩色的,你站在我对面,我们之间隔着单杠,就是这副单杠。

 

“可我那时候真得是一塌糊涂,心里乱得不行,脑子里什么事儿都想不了。我真得恨那个时候的我。真得。每次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都想回到过去揍他一顿。在你跟我说了之后的那天下午,我去找过张晓雷。我想,他跟你那么好,学习也好,又是学生会主席,肯定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才是对你我都好的。

 

“我问他我该怎么做。他说,你如果和舒克谈恋爱,能保证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么?你能保证自己的脑子里不会每天想的都是他,不会都是这件事的对与错么?你能保证自己能在这种状态考上你想去的大学么?他说,舒克是体特生,不用担心分数,但你可以不担心么?可我那个时候真得觉得自己没办法在一边和你谈恋爱的同时一边兼顾学业。你知道,就在你跟我表白之后的那一个礼拜,我真得连一堂课都没听下来过。稍一不注意,脑子里就像录影带一样开始一遍遍地回放你跟我说的话,你问我的问题。

 

“张晓雷那个时候说,如果我不确定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最好先把这件事情冷处理一段时间,等高考之后,我和你都有了空闲,再来讨论,毕竟这是会影响人的一生的大事……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所以……我那个时候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先集中精力考完高考,然后再约你出来,和你好好地聊一聊,告诉你我心里的想法。但到了那个时候,你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了,每次在走廊上远远地遇见,你都会掉头走掉,或者躲进什么地方。我那时候又伤心又后悔。我知道自己已经犯了无法弥补的错误,我知道你可能再也不会愿意听我解释什么了。”

 

李崧转过头来,看着舒克。舒克也茫然地看着他,他的心里混合着迷惘、内疚、困惑、愤怒和不安,嘴上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以为是我有意要避开他,可他却不知道我是因为怕他不想看见我,才那样做的。

 

“所以这些年我只敢偷偷地关注你。在QQ上、MSN上、校友录、校内、微博……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以前你有一个QQ好友,叫‘小蛋’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我。那个号就是只用来跟你聊天的,还聊了好久……”李崧低下头去,腼腆地笑了,“我那个时候好紧张,又怕被你发现,但是暗地里又有一点点希望能被你发现,毕竟‘小蛋’是你以前在体育课上给我起的外号,因为你说我……说我那里长得小……”

 

舒克不得不笑了,他分不清他的笑是因为喜悦还是遗憾。他当然记得 “小蛋”。那个突然出现的男性QQ好友每次都和他有聊不完的话题。为此,当“小蛋”突然从网络世界消失的时候,舒克还难过了好一阵子——他原本是希望他们能试着进一步发展呢。现在想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小蛋消失的时候,也正是舒克强烈要求见面和看照片的时候。

 

“后来我终于敢鼓起勇气重新和你联系,是因为看到了你在校内上的一篇日志,说我们要学会原谅、忘记和不在乎,好像标题就是叫《原谅、忘记和不在乎》,是吧?我那时候以为……以为你那篇日志是写的我们两个的事情……是我自作多情了么?”李崧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那篇日志是他为了任冬写的。可舒克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

 

李崧满足地笑了,他对舒克的动作和表情做了他希望得到的解读——就像我们每个人都会做的那样

 

“然后我就在校内上联系了你……”李崧抓着栏杆,微微地前后晃动着身体,像是在荡秋千一样,“不为了别的。只是想……只是想……”

 

他酝酿了许久,终于又转过头来,将一只手搭在舒克的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我知道已经太迟了,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喜欢你。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我也喜欢你。”

 

李崧完全把身子转了过来,面对着舒克,把两只手揣进了上衣口袋,接着说:“我自己纠结了很长时间,甚至为这件事抑郁过——是真得那种需要看大夫吃药的抑郁——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怎么才算是‘喜欢’,一个男生怎么能去‘喜欢’另一个……另一个男生。但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一天你跟我说的话,‘喜欢就是喜欢’,没有可以解释的原因,也没有应该或者不应该。”

 

“舒克,我也喜欢你。也许你现在根本不在乎了,但我觉得你还是值得知道这件事情。”他说。

 

他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徘徊在眼眶边缘。

 

人生原本就是一出荒诞剧。

 

他不明白张晓雷当时为什么要跟李崧说那些话。他觉得他永远不能明白这一点。让他猜一万遍,他也万万想不到那样的话会是晓雷对李崧说的。可他偏偏就那样说了,做了。如果不是因为张晓雷,他和李崧也许在那一天就会变成男朋友。他们会一起度过美好的高中时光,舒克也许会选择去报考李崧的同一所大学,然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在那个平行宇宙里,他也许不会碰到拉拉,可能只会和壮壮因为张晓雷的关系而成为泛泛之交,但肯定不会遇见任冬。那样,他便不会经历那个人带给他的一切喜悦和忧伤——是的,他一定会经历别的喜悦和别的忧伤,但不是这样的,不是他过去和现在,在这个宇宙里,这个世界上,所经历和体验到的,那样清晰而深刻的,喜悦和忧伤。

 

天黑了。

 

舒克和李崧紧紧抱在一起,泪流满面。天下的泪水三分,一分总是为了自己,一分是为了那些像这样抱过自己的人,另一分,是为了那个人,那个谁也无法替代的人。

 

而舒克知道,那个人,已经不是他怀里抱着的这个人。再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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