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狐连载之七

标签:
八月天八月天小说文学中原狐宋书恩 |
分类: 长篇小说连载 |
大时代与小人物的博弈,小人物与命运的较量
一次荒诞的出走,尝尽人生的悲喜
隐忍与挣扎、沉沦与觉醒,特立独行的他能否扭转失控的人生?
第三章/为爱情痴迷(1)
宋书恩最终被何玉凤的热情融化了。
每隔几天,何玉凤晚上就会跑到菜园的小屋里跟他重复令他心醉的亲热。在四周都是青纱帐、昆虫合唱团演奏着大自然交响乐的小屋里,他们或执手而坐,或相拥而立,耳鬓厮磨,如胶似漆。
宋书恩陶醉在他与何玉凤的甜蜜爱情之中,早已忘记了被打的屈辱。何玉凤这么好一个姑娘,在他最落魄最失意的时候给了他温暖。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第一次经历销魂蚀骨的爱情,如醉如痴,不能自拔。他已经淡忘了自己,淡忘了虽苦却甜蜜的高中生活,淡忘了父兄对他的期望,淡忘了自己曾经的理想与志向,淡忘了他曾与一个叫云丽霞的女孩的默契……而那场改变他命运的变故,也变得遥远起来,遥远得恍如隔世。
在离开学校的这些日子,每每想起那些,宋书恩的心就会疼痛——父亲与哥哥、弟弟知道他的事情后不知道有多伤心,多失望。特别是父亲,他可以想象父亲气恼与绝望的样子。
自己失踪以后,家里找我了吗?肯定会找,肯定会!父亲与哥哥、弟弟为找我不知道会着急上火成啥样子。而自己,连封信都不给家里写——他不敢写,他不知道如何给父亲交代,更惧怕父亲殷切的目光,他无脸面对江东父老……
很多次他想给爹和同学写信,但总是写好了又撕碎,再写,再撕。他不能跟他们联系,他生怕学校知道他的行踪把他抓回去——在很长的时间里,宋书恩都认为自己是负案在逃。
那次宋书恩被打之后,他就与何玉凤说好了,秋后农闲去县城打工。那个打他的人,已经弄清楚,就是村东头程老大,他看着宋书恩使他与何玉凤的婚事泡汤,恼得牙根疼,那天正好碰见他,就使了坏招,故意撞人找事,发泄了一通怨气。何玉凤搞清楚之后,找到村干部,说如果不处理就到派出所报案。最后程老大不得不赔情道歉,还罚他花了几十块钱在村里放了场电影。
一个星期天早上,何玉凤把正在睡觉的宋书恩叫起来。
“书恩,快起来,咱去县城,我跟刘老师说好了,今天去她爱人在县城的建筑班。”
宋书恩早就迫不及待了,穿好衣服拉开门,抱着玉凤亲了一口,说:“玉凤办事真利索。”
自从他们的嘴吻在一起,宋书恩就不再叫她姐了。
何玉凤想了,让宋书恩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看菜园,确实不是个事。他能在县城打工,好歹比在家里舒展,离家也就三四十里地,既方便回家,也可以让他安心呆下去。
在县城一个工厂的建筑工地上,宋书恩跟着何玉凤找到了刘老师的丈夫许老板。许老板正在训人,他对着几个正在干活的小工说:“你看看你们几个,挖这点土够不够你吃?年纪轻轻的这么疼力气,能干好活?”
地槽里几个小工都低眉顺眼地舞动着手里的铁锹,带劲地向沟外扔土。何玉凤看许老板训完话,就走上前说:“许大哥,刘老师给你说了吧?我是她的同事何玉凤,这是我的男朋友宋书恩,你看能给他安排点啥活?”
许老板看看宋书恩,问:“你有啥技术?砌墙?粉刷?”
宋书恩摇摇头,说:“我刚从学校出来,除了有力气啥都不会。”
许老板就说:“你就先搬砖提灰吧。”
宋书恩说:“我把行李放个地方,明天正式上班吧。”
许老板对着远处正在干钢筋活的人喊:“老四,老四你来一下,你把这个小工安排一下,先找好住的地方。”
一个满手都是钢筋屑的人走过来,然后一摆手,说:“你过来吧。”
宋书恩跟何玉凤跟着老四来到一个装着大铁门的车库,手一指说:“你就住这,那边有砖有架板,自己动手支个床吧。”
宋书恩看看别的“床”:用四五块砖垒起来做“床腿”,用架板做“床板”,架板上铺着拆开的纸箱,纸箱上是被褥。
何玉凤皱皱眉头说:“书恩,行吗?不行咱就不干了。”
宋书恩笑笑说:“什么意思?有啥不行的,你怕我吃不来苦?”
何玉凤面露担心,说:“这住的地方太差了,晚上看书都难。”
宋书恩一边铺床一边说:“没事,你放心吧,总比天天闷在家里强。”
宋书恩与何玉凤把床铺好,已经到了中午。宋书恩说:“玉凤,咱们先去吃饭,然后我们去看场电影,看完电影你回去,好吧?”
何玉凤说:“当然好啊。咱们还没进电影院看过电影呢。”
二人出了工厂,在一个小饭店坐下来。何玉凤说:“今天我请你,书恩你点菜。”
宋书恩说:“我请你,你点菜。”
何玉凤也不推辞,点了一个泡椒凤爪,一个泡菜,一个剁椒鱼头,一个腊肉炒窝头,又要了一瓶半斤的二锅头。
宋书恩看见酒的时候又想起夜闯女宿舍的事情,情绪不觉有点低落,他说:“不喝酒了吧?”
何玉凤说:“这么重大的事情不喝酒怎么行?喝,我陪你喝。”
宋书恩说:“这算什么重大事情,到建筑工地当个小工,又不是去机关上班。”
何玉凤说:“看你说的,凭你,能一直当小工?我相信你会有出息。”
宋书恩说:“但愿吧。”
何玉凤说:“你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我,不要我。”
宋书恩说:“乱说。放心吧,我决不会辜负你。”
何玉凤幸福地把头靠在他肩上,说:“跟你说玩呢,我相信你。”
吃完饭,他们跑到电影院,看了一场武打电影,《武林志》。电影很好看,两个人却并没有全神贯注地看,而是一边欣赏电影,一边用手传递爱意——两人的手一会缠绕在一起,一会互相在对方身上探索。好几次,宋书恩的手都触摸到了何玉凤馒头般的乳房,她紧紧地偎在他身边,深深陶醉在爱抚的漩涡中。
何玉凤要走的时候,有点难分难舍。她上了车,又跑下来,紧紧地抱着他说:“书恩,累了就请假回家歇歇,星期天我来看你。”
宋书恩看到她眼里盈满了泪水,他伸手替她抹下眼泪,说:“看你,又不是生离死别,离家这么近,说回去就回去,还哭哭啼啼的。”
“我舍不得离开你……”
何玉凤紧紧地抱着他,一时泣不成声。
宋书恩第一天上工,把自己打扮得破烂不堪,跟个叫花子差不多。头天下午跟何玉凤在大街上转悠的时候,看见有卖旧衣服的,他就花了两块半钱买了一套劳动布工装,上衣已经没了纽扣,裤子膝盖处有两个不大不小的洞。何玉凤问他:“你买这干啥?给你准备的衣服不够啊?”
宋书恩笑笑,说:“干啥得有个干啥的样子,我穿得周武郑王的能像个建筑工?再说了,那衣服跟泥沙砖头来回蹭,不照样不成样子。”
搬砖提灰的活看着简单,干起来累死人,要把和好的灰浆用灰兜提到砌墙师傅身边的灰盆,再把砖一块一块搬到师傅的手边,关键是要不停地干。开始感觉还很轻松,干着干着两只胳膊就像被绑住一样伸不开,手不知不觉磨出了血泡,胳膊酸疼得不敢触碰。深秋的宜人气温在他感觉是燥热的,阳光也有些炽热,汗水浸湿了内衣,又洇透了外衣,头发水洗了一样打绺。一天下来,宋书恩累得浑身像被抽打了一顿,碰着哪哪疼。
吃晚饭的时候,宋书恩动都不想动,强打精神坐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这时候,他才知道在建筑工地做个小工是多么苦累,而在菜园的生活,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坐在铺板上呼呼吃吃抽泣了一阵,又怕别人看见了笑话,就拿起毛巾去洗脸。夜幕降临的工地上光线明暗不一,他拖着沉重的双腿向水池走去。
“哎呦!”
宋书恩在跨过一堆木头时,右脚刚踏上一根圆木,就尖叫了一声,然后坐在了地上。脚下一阵锐痛,他感觉有一根细细的针刺入了脚底。他想把脚从那根圆木上抬起,一用劲,伴随着一阵更剧烈的疼痛,脚出来了,鞋子却被挂在了木头上,一看,一颗十来公分的钉子穿过鞋底,上边分明还留着鲜红的血。
宋书恩一摸脚底板,黏糊糊的,血继续向外涌。老四过来看了看,说:“忘给你说了,在工地上走路一定得小心,钉子啊,铁丝啊,铁片啊,扎着都不轻,吃亏的人不少了。像这种锈钉,还怕感染破伤风。”
宋书恩双手抱着脚,嘴里吃吃哈哈地说:“那咋办啊四哥?疼得很。”
“能咋办?去诊所呗,处理处理伤口,再打一针破伤风针。”四哥无奈地叹口气,“你这伤,没个一两星期干不了活。”
老四给了他五块钱,还给了他一辆破自行车,给他说了路线,让他自己骑车去。
宋书恩骑车来到一个诊所,医生一看就说:“这伤口要处理可疼啊,伤口又小又深,钉子扎多深就得往里清多深,不然容易感染发炎。你怕不怕疼啊?”
“怕疼也得清啊,只要不感染发炎,能快点好就中。”宋书恩做好了受疼的准备,心想,能多疼,扎都扎了,还能抵住扎的时候疼?
医生一下手,宋书恩才知道比扎的时候要疼好多倍。医生拿着一个大针管,吸满了不知道是酒精还是其它什么的消炎水,然后很随便地就把针头顺着钉眼儿往里捅,一边捅一边往里推消炎水,针头刺的疼痛,加上消炎水的冲击力,把疼痛从脚板一直传递到全身。他的浑身都在战栗,头上冒出的汗热气腾腾,他坚持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医生还拿着针管四下搅动,搅动的时候他感觉心尖都在抖动,他的腿有几次都想抽回来,怎奈脚被医生用膝盖压着无法动弹。医生这样鼓捣了两次,用了两针管的消炎水,那只脚在疼过之后,先是热,后是凉,再后来就没有了感觉。
医生清洗完毕,又抹了点碘酒,然后上药包扎,最后打了破伤风针。
打完针医生看着宋书恩大汗淋漓,下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印,突然说:“忘了,给你用点麻药就不恁疼了。”
宋书恩哭笑不得,心里说,球啥水平,你早点想起来啊,老子也不至于吃这么大的苦。
从进诊所到打完针,总共不到四十分钟,宋书恩却感到非常的漫长,简直是经历了一场严刑拷打。
从诊所出来,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响,宋书恩想着这么晚了,不知道伙房还有没有吃的,就在路边买了两个烧饼,一手扶车把,一手拿着烧饼吃。
艰苦的打工生活才刚刚开始,真不容易啊。宋书恩这样想着,感觉受伤的脚又开始嚯嚯地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