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中短篇小说 |
那天我正坐在办公室生闷气,如今已记不起究竟为何,反正坐在那儿心烦意乱,偏偏这时门口就响起了一个酸酸的声音:“郑洁如在吗?”这声音很让人不自在,酸溜溜的不说,就那么一句简短的话听起来充满了矫揉造作,还充满了虚假。我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连看也没看一眼就扔过去一句话:“不在,他死了。”
“哟,老同学,生这么大的气,谁惹你了?”那声音又响起来,更令人不自在,简直就如一个嗲声嗲气的女人。可听他说话的内容,我还是向门口望了一眼。那人正推开半掩的门向我走来。我就呆呆地望着他向我走来,他向我点点头,微笑着的脸变得更舒展些,鼻子上架的那副眼镜正从窗口透过来的一束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更惹眼的是他脖子上挎着的照相机。当时我就更来气了,哪门子老同学,我啥时候有过这样的老同学?正在想,那酸酸的声音变得亲热了:“洁如,看你那仇恨的神情,好像不欢迎啊!”我这才更仔细地阅读了那张面孔,猛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欧阳平,是那家伙。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他的肩膀擂了一拳:“想不到是平儿你小子,现在看起来可体面多了,还弄了副眼镜,只是女人味比以前更浓了。”他笑笑,扶扶眼镜:“是吗?”十足的女人味。我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欧阳平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当初我和他还有“一道边”(其实是边道一)三个人大言不惭地树起了“三星文学社”的大旗,着实在学校起了一些风浪:我曾因小说《外婆家乡的小溪旁》差点没在省文艺月刊《奔流》上发表而闻名全校,成为“三星”中最耀眼的一颗;边道一单凭那“一道边”的名字就能引起轰动,何况他有一手好得全校七十多名老师近千名学生都不敢比的字画功夫,还经常弄些被称之为诗的文字游戏公诸于黑板报,从而成为第二颗“星”;欧阳平在“三星”中居于尾,却因了他的女人味被冠以“平儿”的雅号,还常弄出些花花草草的散文被“一道边”堂而皇之地搬到黑板上,因此他在学校就象平儿在贾府一样露鼻子露脸。只是我们“三星”在一块的时候,我和“一道边”总是攻击他的女人味,我特讨厌他说话酸溜溜的味。“一道边”更残酷,他像哲学家一样预言:平儿早晚要败于这女人气质。
后来我们毕业了,“一道边”去上大学了,我和平儿就回家了。临别,我们三个人照了一张合影,还野心勃勃地在上面题了四个字“微星初明”,意即小小的星星刚刚发出亮光,言下之意是将来小星要变大星。只是一直到现在,“三星”始终并未放出什么异彩来。
那一天平儿就住在了我那里。吃过晚饭,我和平儿沿着学校门前的一条通往田野的土路,走向了广袤的田野。仲春的田野格外迷人,华北平原那碧绿的一望无际的麦田给人以辽阔、博大的感觉,此时你会为农民用双手创造出来的世界而感叹。麦田中间,近处或远处偶尔有一片金黄的油菜花“湖”,或是一片开满粉红花的桃林,为广袤的绿野增添了浪漫之韵味。远处的村庄已被炊烟所笼罩,似戴着一副白玉环,在夕阳最后的目光下显得神秘莫测。
我和平儿迈着悠闲的步子,一边欣赏这醉人的田园风韵,一边漫无边际地交谈着,一直到周围升起颜色越来越重的夜幕。
后来,我们回到学校一直谈到深夜,还弄来两个猪蹄和一瓶劣质酒。让他啃猪蹄,他不吃,我这才想起他不管什么肉都不吃的毛病,说是小时候吃多了造成的。鸡蛋也不能吃,吃了光肚子疼。我说平儿你没福气,连肉和鸡蛋都不能吃。他笑笑,说这样能节约。我不以为然,说你当了县里的记者整天跑这跑那儿,跟当官的打交道不吃肉可是个大毛病。他说没关系,当官的吃肉我吃素菜。我说这真别拗。后来我不辞辛苦跑到大街上去拍小卖部的门,弄来一袋已经有些变味的花生米,他说可以凑乎。我啃着猪蹄他嚼着花生米,不知不觉就把那瓶劣质酒喝完了。
我们的谈话内容很广泛,从高中时的女同学到文学创作,还谈到了他的新闻写作。他说他回家一年后就由文学创作变为新闻写作,还学了摄影。从他的谈话中,我了解到他当时生活得很不错,搞新闻写作不到两年,在县里已名闻遐尔,还被县广播电台聘为专职记者,他说全县只有四个,他最年轻(记得那时他22岁),有好多姑娘追他。他还劝我改行学新闻写作,说文学见功太慢,新闻却立竿见影,弄好了不到一年就名声大震。我说教书这职业太绑人了,没时间出去采访调查。他说也是,不过可以趁星期天或是没课的时候。我说就这样吧,能干啥干啥。后来我们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就呼呼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