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许三多
□文/李轶男
我在许戈辉的访谈节目中看见他，他很爱讲话，越讲越兴奋，穿一件肩膀上印着红蓝图案的帽衫，我笑，越是洋气的衣服他穿起来越土。他笑容腼腆，老气，嘴咧得很大，露出两排齐整整的白牙，他的笑太坦荡太专注，我看着突然不适应起来。想起《士兵突击》里的成才对许三多说：“我最讨厌你笑，你咧着两排大白牙……”他在现实中也是如此。
有一年，我叫他“傻根”，与刘德华葛优一起演《天下无贼》，我记得刘德华对刘若英致命的一问：他凭什么就不能受伤害？就因为他傻，他单纯？当时我发现电影院里许多人都很紧张，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理由，但我们还是希望这个单纯的傻子会得到保护，就像保护我们深埋的单纯和善良。
这个秋天，单纯再现，这一次，他演《士兵突击》里的许三多，木讷，直接，一条道跑到黑，但终于成功。那是只有傻子才能取得的成功，因为傻子不知道怀疑，不知道会被欺骗。他在接受采访时说：“别人是演许三多，我就是许三多。”
看到那则访谈，他果然是憨直淳朴的。他说许三多完成了他拍戏的一个梦想，村里的人会在下地的时候打趣他爸爸：他们为什么不让你去演许三多的爸爸啊，我看你跟那人差不多嘛！说完大家哄笑一阵。谈到钱，他说感觉买衣服是很重要的事，喜欢买几套好衣服，有一次在百盛给妈妈买了2000块的毛衣和1000块的裤子，回去他对妈妈说：“虽然人家不信你穿的是1000块的衣服，但你也穿上，儿子已经赚钱了，能让你穿上好衣服了。”他说到百盛时加了一个注释，告诉许戈辉：“是百盛，很贵的商场。”
许问他会自卑吗？他说不会自卑，拍完《天下无贼》就一点不自卑了，都跟那么大的腕拍过戏了，还有什么可自卑的？我苦笑，这个拿百盛当最贵商场的孩子，内心确实不敏感。
听说他也没太多爱好，看剧本算是一个，打篮球算另一个，但也并不觉得空虚。他说不喜欢去酒吧，理由是：在我们那地方，晚上10点已经睡了好几觉了，我从小就那样，改不过来。他又说去酒吧所有游戏都不会玩，要抓很多人来教他，想一想还是不去了。
我听他讲话总是要笑，他已经学会了说普通话，但那些普通直接的道理于我却是新鲜而冒失的，在我的生活里从没有过泥土的颜色，我早早地学会了一语双关，学会了暗中的较量，但我忘了怎么说朴素的话，做直接的事，或者我以前也是这样的，碰壁使我变得聪明。
他不可能跟我是一样的人，正因为不同，所以我喜爱并欣赏他，其实，他是我很想成为而永生无法成为的人，不敏感，不矫情，不做作，不婉转。
我写了一篇关于他的博客，立刻有人评论说：“许三多太假了，世上没有许三多。”世上可能果然没有许三多，但他在我乏力疼痛无奈的生活中给了我一个梦，也许我可以像他那样，傻到底，傻到举世无双，傻到从心里开出一朵花来，一直傻到成功。
忘了告诉你，他还有一个名字，他叫王宝强。一听就是个"笨蛋"名字。
(这篇稿子将发表于<家庭之友>2008年第二期杂志.C在这篇文章下面有足够长的审阅意见,似乎应该叫做表扬.他就把这篇文章放在可发稿件的第一篇上,在桌子上摆着,所以我一眼就能看见.开始我以为是批评,偷着瞄了两眼,说了些美好的话.所以,在他装做不经意地对我说"表现出色"的时候，并没有激起我更多高兴.我说:"这就是我的想法."他赶忙点头,也许，这也是他的想法,我们有同样的困顿.把稿子发给几个作者看,作者问我:"这样就行吗?"我说是,这样就行.最近的一次与C谈到八卦的约稿,他说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立意不能太低.而作为作者,唯一能做的也许还是:我手写我心,心低手就低,我也常常在想什么是心高,后来我发现,善良与善意的传达,就是心灵的高贵.昨天,C又与我谈到钝感的力量,这是我们最近互勉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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