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影像的视觉性3
(2009-05-09 15:56:32)
标签:
杂谈 |
氾濫的圖示——凝視的消失
沿著上述討論,在此可以對現代影像生產技術的革命所帶出的關於這個世界的“視覺性”生產、傳播和消費的反思。攝影術,或者電影作為一種影像生產和傳播技術,作為一種建立在心理學和倫理學基礎上的“影像與物本體同一性”觀念上的製作影像的技術手段,它們形成了一種“觀影文化”的哲學思考。而且在歐洲這種“觀影文化”非常直接有力地和它們文化中的哲學傳統結合了,無論是安德列·巴贊依據這種“同一性”上所發揮出的“木乃伊情結”,將電影的製作看成是西方“圖像”生產的哲學的不容置疑的延續,還是在1930年代開始,一部分學者認為這種“觀影文化”的“直覺”和“民主”解決了文字印刷術導致“交流的抽象化”和人類體驗與物質世界的隔絕。當電影被發明,並且成為大眾文化生產的主要方式之後,電影被看作是一種恢復人類和物質世界的親近性的手段,電影被看成是對文字印刷術普及之後,所造成的抽象理性的閱讀和人際交流困境的一次救贖,這種思路在貝拉·巴拉茲的《可見的人類》和克拉考爾的《電影的本性》中持續進行著。電影被他們賦予了以“視覺性”的方式造就身體與世界的關聯,拯救無信仰、過度抽象符碼化之後的漂泊狀況,這一切是否來得過於樂觀?
今日,在一個後現代全球化的影像生產和消費的語境中,上述樂觀的情緒應該得到更為嚴肅的梳理和批判。在我們身處的影像生產和消費的環境中,當今的影像生產和消費不僅沒有解決這種主體的困境,視覺的傳播方式不僅沒有救贖抽象症候或者說物質匱乏症,並且在一定的層面上加劇了這種可能。這一些問題的根源何在?我們看,卻無須使用“看”的生命體驗,而可以直接消費“看”的意涵。對我而言,這一切的根源在於影像的生產和消費都已經變為更為“符碼化”,以及影像的生產和消費在追求更為碎片化的編碼方式時,其背後的“不可見”和“非視覺性”的意識形態羅網變本加厲地操控著主體的破碎狀況。這一切來源於一種源自資訊交換效率的追求,一種意識形態生產和再生產的有效性的追求。
在我們發現我們的影像未來的可能性的時候,電影或者其他的視覺生產方式不正以一種不可抵抗的意識形態的“載道”形象出現,在這種視覺氛圍中,觀看經驗成為一種符碼複製和編碼思路的複製下的產物。這種狀況正因為“視覺”的直接性,加劇了主體的碎片化,“視覺性”被偷換為圖示性的資訊,高速而有效的複製著不可見的意識形態。被取消了可見性的電影和影像生產包圍著我們。我們在看它們的時刻,作為接受的是高度符號化圖示的閱讀過程,這個時刻,圖示化的影像不僅不保存“現實”的多義性,而且隔絕了“現實”的物質性,“現實”成為純粹符碼構成的實在世界。影像被製造和消費,但是在它提供“不可見”的“觀看式閱讀”的同時,消滅了“觀看”的視覺性,可以做如此判斷任何一種符碼化的製圖,甚至是三維的虛擬現實的“景象”都繼續著主體的沉淪狀況。
“視覺性”只有擁有了“時間性意義”而不僅僅是“時長”的意義,才能夠讓主體擁有“凝視”感,“凝視感”是“視覺性”恢復到人與其周遭世界真實關聯的關鍵。“凝視”是進入時間內部,讓自己的時間和影像之流的內部時間等值,讓自己的生命在行為實施上放棄任何經濟學上的便利,而只是和影像一起流逝。“凝視”是如此的一種觀看形式,它是在時長的意義上促使時間尺度感受的消失的觀看行為。此時,一種沉浸在時間之後的單位時間內有效資訊的最大化的強迫症退隱而出,一種將自己的生命作為觀看支點的“凝視”之看得以誕生。
在當今圖示化氾濫的視覺傳達本身構成了一種困境,視覺的視覺性被取締,光線在視網膜中的穿透的時間性感悟被遮蔽。影像拒絕了時間性,歷史也從中逃遁,每個人在自身的時間線索中脫序而出,成為更加願意也更加容易在瞬間產生依附和背叛感的游離分子,由此符碼堆砌的俗套敍事體才有著強力的吸引力,進入一個杜撰的表淺的虛擬世界也才擁有巨大的催眠笑宇。因此在此意義上,影像的交換作用純粹轉換為一種編碼系統的侵淩和認同的過程。“觀看”行為的提供和採納成為一種權力的生產和複製。“觀看”作為一種權力關係,這種權力在時間性被清除之後成為一種霸權,“觀看”意味著一種姿態性的表像,一種符碼消費,一種不通過身體而將身體符碼化的過程。當碎片的影像通過組接和層疊構成了彌漫的影像傳播,影像是萬花筒,是割斷了試圖讓觀看者領悟其是碎片本質的巨型萬花筒。一個互動性的假設僅僅在於,它的誕生需要你去轉動這個設備,轉動後,它生產你無法預期的具體形狀,但是它又完全控制了你對它的所有預期的可能性。
本雅明在討論古典時代和工業時代的重大區別的時候,論及古典時代的藝術主要是以敍事性為主的,而在現代工業社會中,人際傳播方式則由敍說轉為資訊。他再延伸討論稱,“資訊的長處在於瞬間性,在瞬間中,資訊就是顯得是新的。資訊唯獨離不開這瞬間性,它必須完全依附於這種瞬間性,而且不能離開時間性,並在時間中展現出來”[1],而對我而言,資訊性質的瞬間所依附的時間之流,或者說資訊符碼化所創造的時間之流是不是取締了一種時間性的偽時間流程?也就是這種資訊的瞬間性不正是取締了敍說所依賴的一個生命展開的時間流程,而製作出一種時間性假像,這是時間性存在的喪失後,被一個贗品時間流程所替換的結果。所有的虛構性敍事作品在這個意義上,也許都必須接受這種質疑,但是當代社會中的圖示性視覺敍事之流,無論在虛構的世界,還是在以新聞和紀實為名義的非虛構作品中,視覺的符碼生產因為它的對於“物質世界”的複製性,加劇了這種誤認狀況。符碼性的圖示性視覺依賴單純的時長性的數量性時間尺度感,在這種偽造的時間流程中影像喪失其視覺性,而轉為可以看到的圖示,但是其意涵植根在非視覺性的語言框架之中,一個純粹的編碼系統的意識形態邏輯——但是,不幸的是這一切卻為你親眼所見!
“瞬間性”對於我而言,產生了一種完全不同於本雅明意義上的思考。“觀看”的一個印象深刻的“瞬間”,例如,在攝影機拍攝一個人的眼睛的“特寫”,眼睛一眨眼,遮蔽住了進入瞳孔裏的外部世界的投影。這一眨眼的瞬間本質就是由時間性和視覺所帶出的本意——一個外部世界投射在身體之中,並且構成了身體和這個世界的最真切的關聯,一個自我和周遭世界的渾然一體。這一眨眼的“特寫”,是我在大量的圖示性視覺文本中隨意發現的,但是在這種影像萬花筒中,它僅僅成為了眼睛的特寫,成為一個喪失身體性的符碼,一個在這個視覺文本中標誌一個人在“觀看”,一個人在和外部世界產生一種資訊交互的意涵。眼睛甚至不是作為“觀看”的器官被呈現,僅僅作為人的誘惑性的“挑逗”而被呈現。眨眼的一瞬間,不在是時間性的一瞬間,而是一個符碼在一個文本中擁有的時間長度,不是一種生命情感外化的節奏,還是如同發出電報密碼的“科學定理”所規定的節奏。而對於這個眨眼的資訊在其語境中的明確的曖昧之意,因為這個語境是我們已經全然領悟的,所以這個符碼也再生產著一種領悟,領悟被複製到我們的生命行為中,並且以這種複製性傳播的方式構成了我們的生命。譬如,冷靜如“含情脈脈”,張揚如“拋媚眼”在今日的世界中,大多是無須生命經驗的知識生產的結果,在即時聊天工具中,這些乾脆直接就轉換為圖示符號了,參與者可以平靜、略帶麻木地使用各種情感,而這些可見的圖示進行一場替代性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