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雪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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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雪梨
李丹崖
小时候,我有一个最大的愿望,现在说来还觉得可笑:顿顿都有荸荠吃。
没办法,那时候,我总觉得荸荠是天底下最地道的美味。最早吃它,是做乡村医生的父亲到城里进药回来,印象中,那天下着大雪,父亲推着自行车回来的,后座上,夹着半袋子荸荠,到了屋里,父亲顾不上打身上的雪,就叫来母亲,拆开袋子,一股甜香扑面而来。
父亲说,买药回来,走在路边,遇见一位妇人,在兜售她的荸荠,好大的雪,父亲就用身上剩余的所有钱换来这些荸荠。
那天晚上,我们煮了荸荠稀饭,第二天一早,母亲煮了荸荠,后来,好像还用荸荠炒了菜,乃至蒸了米饭。更多的吃法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吃了近一周的荸荠。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吃厌,反倒爱上了这种甜香的吃食。
后来再吃荸荠,是在故乡的村宴上,红白喜事,都会有荸荠做的羹汤,通常会和银耳、红枣在一起,挂上一些淀粉做芡,这道甜羹很讨孩子们的喜欢,亲切地呼唤它为“甜糊涂”(故乡人喊稀饭为“糊涂”,不知何故),真是“难得糊涂”。
我见过那些被做成罐头的荸荠,装在铁盒子里,上面封上铝箔,名曰“清水马蹄”。这个名字真正好,清水如露,马蹄哒哒,符合这种美食吃起来的感觉,清爽无比,甜香可口。
荸荠也不仅仅被当成甜食来吃,也有做成咸食的,也很美味,譬如“铁狮子头”里就少不了荸荠。
把荸荠切成丁,与肉馅儿、糯米、淀粉和在一起,做成铁狮子头(也作“四喜丸子”或“欢喜团”),在油锅里烹炸,肉香四溢,荸荠是用来解腻的,可以提鲜,吃起来,也咯吱咯吱,喜感十足,颇增趣味。也是故乡村宴上必不可少的美味,铁狮子头之大,通常是要用筷子夹开来吃的,一上筷子,狮子头成了四瓣,就露出了荸荠的尊荣,尽管被粉粹了躯体,依然亮白如初,不失风骨。
荸荠是雅食,鲁迅兄弟都爱吃,在《黄金时代》里,我们可以看到萧红在鲁迅家,许广平在剥荸荠,鲁迅格外爱吃这种美食,在时令时吃,错过了时令,他还曾让许广平把事先风干的荸荠拿出来煮食。周作人也爱吃荸荠,曾专门写有两篇随笔《甘蔗荸荠》、《关于荸荠》,这两篇,皆是晚年所写,文笔老道,风骨毕现,文章中念念不忘荸荠的好,喜爱溢于言表。
荸荠又被称之为“地下雪梨”,这个名字有一种未染尘烟之感,荸荠清纯,可解酒毒,这又好比童言无忌,可感世人。忘了是谁的比喻了,说,手握两只荸荠,犹如摩挲着小姑娘的发髻,那才真叫一个“俏皮”呀!
(960字)
《深圳商报》2015年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