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一出门，陈逸俊就忍不住咒骂了几声。陈逸俊在警局一直就很低调，也很努力，很少有人知道他有一个很硬的后台，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市里任职的爸爸。马局长和陈逸俊的爸爸是多年的好友，对陈逸俊暗地里也很照顾。但陈逸俊却从来没有让马局操心为难过，惟独罗晨芸这件事。陈逸俊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在背后打他的小报告。

陈逸俊自己也承认，从接手华北平的案子以后，他一直就在暗地里保护罗晨芸。这中间除了他对罗晨芸的感情，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相信罗晨芸，也相信华北平保护罗晨芸的决心。华北平的案子非常敏感，也很有戏剧性，这一点很多了解的人都心知肚明。之所以抓住他不放，无非就是想从他的身上找到突破口，然后彻底击败那个人，让他再无翻身的机会。

陈逸俊对政治的兴趣不大，他曾从侧面向父亲打听过，父亲只告诉他按规矩办事，听指示。之后，便不再多说。现在，因为华北平以前的身份，他的案子已经搞得人尽皆知，很多人目光都盯紧了检察院和陈逸俊这里，陈逸俊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从华北平被捕，陈逸俊的神经一直就紧绷着，现在，罗晨芸又出了事，他的压力变得更大了。马局把罗晨芸的案子交给了他，除了因为华北平很有可能是关键人物以外，最重要的，还是觉得交给他能让他比较安心。

陈逸俊站在马局办公室门前胡思乱想着，最近的事情太多，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一觉了，看着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以前最熟悉不过的场景，在今天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好陌生。

手机的电池快没电了，不断地报着警。陈逸俊回到座位上，把手机充上电，发了会呆，便拿着记录本去审讯室了。临走的时候，他不放心，和同事说了一个号码，同时交代，只要这个电话打进来，一定要去通知他。

审讯室。华北平一看到陈逸俊的表情就知道罗晨芸还没有消息，本来充满希望的眼睛里顿时灰蒙蒙的一片，他也泄了气，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你说的那些地方我都找了，什么都没有。罗晨芸的手机可以定位，我们通过技术手段也追踪了，竟然在一个树林里找到了，这些人还真是狡猾！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陈逸俊喃喃地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华北平听。

华北平抬头看了陈逸俊一眼，面色清冷。

陈逸俊继续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两手交叉，靠在椅背上，看着华北平，突然问道：“华北平，如果你自由了，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华北平不假思索地说：“离开。”

 “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恶心。”

陈逸俊突然就笑了，好像华北平的话有多好笑似的。他说：“我以为你会想报仇。”

 “报仇？”华北平看着陈逸俊，短促地笑了一声，“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人伤我一尺，我就要还人一丈。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才明白，只要身边的人能平平安安，什么仇啊恨啊，全都不值得一提。”

这下，轮到陈逸俊沉默了。许久他说：“再好好想想，如果罗晨芸真的是被曹晓梅或者梁毅绑架了，那她还有可能被带去什么地方？”

  华北平不假思索地摇头：“在罗晨芸这件事上，我不会对你隐瞒什么的。我能想到的，都告诉你了……”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警官冲了进来，拿着陈逸俊的手机气喘吁吁地说：“是您交代的那个电话。”

陈逸俊赶忙接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罗新文就焦急地喊了起来：“绑匪来电话了，要赎金。”

陈逸俊看了华北平一眼，转身走了出去：“罗晨芸怎么样？要多少？什么时候交？”

 “我听到了罗晨芸的声音，她只叫了一声爸爸。绑匪要五百万，现金，交赎金的地点时间他再打电话通知。钱，我可以想办法，可我担心罗晨芸的安全。我听到了她的尖叫声，她在哭……”罗新文哽咽了。

 “叔叔您先别着急，我马上去过，等去了我们再商量。”陈逸俊说完，冲进了审讯室，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

幽暗的审讯室里，只剩下华北平和陈逸俊两个人对视着。陈逸俊再三犹豫着，终于还是开口了：“绑匪要赎金了，罗叔叔说，罗晨芸好像受了虐待。”

华北平的脸顿时变得苍白无比，缓缓地站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逸俊说：“这件事越来越复杂了，我们不能听你的一面之词。”

华北平冷笑：“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梁毅和曹晓梅做的，除了报仇，他们最想得到的就是钱。但，绝对不止这些。”

 “你什么意思？”

 “知道我的30%股份值多少钱么？将近一个亿。知道这笔钱在哪么？在我一个国外的账户上。那你知道这笔钱怎么才能取出来么？除了我，这个世界上只有罗晨芸可以！这件事罗晨芸知道，梁毅和曹晓梅也知道。”

 “为什么要让他们知道。”

 “因为他们拿罗晨芸的生命来威胁我！我告诉他们，如果我死了，罗晨芸便是这笔钱唯一的继承人，如果我活着，除了我，罗晨芸也是唯一可以取出这笔钱的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来保护她！”

陈逸俊大吼：“你这是在害她！”

华北平凄惨地笑了：“是啊，那你告诉我，在我躲躲藏藏的时候，我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保护她？陈逸俊，如果不是你抓住了我，在我逃跑的时候，就是梁毅和曹晓梅下地狱的时候，我不会留他们在这个世上继续伤害罗晨芸的！可惜，所有的计划全都毁了！”华北平冷冷地看着陈逸俊，一字一句地说，“所以，真正害罗晨芸的人，不是我，是你！”

陈逸俊顿时觉得自己的脊背上一阵阴风吹来，让他不寒而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在华北平的逼视下移开了目光，缓缓转身，走了出去。一出门，他就听到了乒乒乓乓的声响和华北平像狮子一样的怒吼声。

陈逸俊忽然觉得自己很羡慕华北平，他可以随意地发泄因为帮不到罗晨芸而带来的痛苦，可他却只能压抑在心里。陈逸俊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偷，偷来了华北平的自由，却偷不来他对罗晨芸的全心全意。在质疑声中，他没有勇气做到洒脱，只能选择夹着尾巴做人，也只能把对罗晨芸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

陈逸俊一到罗新文家就看到他正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像是生了很大的气。陈逸俊不明就以向众人扫去，发觉洪泰清和骆梅珠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罗晨芸出了这么大的事，每个人担心是正常的，可陈逸俊有点不明白，他们在气什么。

陈逸俊疑惑地看着众人，这才突然发现洪炬并不在房间，他不解地问：“洪炬呢？”

 “我在这！”随着马桶冲水的声音，洪炬拿着手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与众人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洋溢着诡异的喜悦，就连刚刚的声音，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高兴。

陈逸俊皱起了眉头，在这种时候，在他新婚妻子被绑架生死未卜的时候，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都知道了吧，绑匪来电话了，好在罗晨芸没事。”洪炬看着陈逸俊，笑容并没有完全隐去，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不担心罗晨芸的安危，但这个消息并不至于让他如此开心。陈逸俊太了解洪炬了，一定是有什么更让他开心的事，他才会有这幅表情。

陈逸俊盯着洪炬说：“发生什么事了么？”

洪炬愣了一下，茫然地回答：“没有啊，你怎么这样问？”

陈逸俊下意识地扫了众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这幅表情？”

洪炬这才反应过来，凑近陈逸俊身边说：“绑匪来电话要赎金，那就证明不是仇人作案了吧？曹晓梅是不是就摆脱嫌疑了？我刚给她打电话，打通了，她就在家里，哪儿都没去。”

陈逸俊眯起了眼睛，斜睨着洪炬，冷冷地问：“你就是为这件事高兴？”

洪炬也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应该“高兴”，他尴尬地笑了一声，借口走开了。

陈逸俊思索了一下，掏出手机，拨通了秦雪芷的电话：“曹晓梅在家里，把她带到警局去！”

秦雪芷问：“是抓捕么？”

陈逸俊想了想说：“不，协助调查。”

挂掉电话，陈逸俊走到罗新文身边，轻声安慰了他几句，又问了一些绑匪打电话时的情况。好在罗新文比较警惕，见是陌生的号码，就录了音。为了安全起见，陈逸俊叫来了技术人员，将罗新文的电话录音拷贝了出来。

 “声音经过处理了。”技术员放下耳机对陈逸俊说，“但还是能听的出来，口音是本地的。”

这个观点跟陈逸俊不谋而合，他叮嘱了大家几句，得知曹晓梅被请到了警局，又风风火火地赶回了警局。

曹晓梅一见到陈逸俊就开始冷笑，笑得陈逸俊直皱眉头。说起来，他们两个认识十几年，也算是老相识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印象，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甚至有每见一次就多讨厌彼此一分的架势。

陈逸俊也不想跟曹晓梅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问了她几个问题，比如罗晨芸失踪的时候她在哪里，这几天又去了哪里，曹晓梅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在家睡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