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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一道茄鲞

(2020-07-13 09:12:04)
标签:

红楼梦

贾宝玉

凤姐

大观园

陶渊明

分类: 【侃红记】
我们都是一道茄鲞
      看过《红楼梦》的一定不会忘记,刘姥姥二进大观园时吃得那道红楼名菜——茄鲞。这是贾府老封君贾母力推的一道菜,原文是这样写的:
贾母笑道:“你把茄鲞搛些喂他。”凤姐儿听说,依言搛些茄鲞送入刘姥姥口中,因笑道:“你们天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的茄子弄的可口不可口。”刘姥姥笑道:“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用种粮食,只种茄子了。”众人笑道:“真是茄子,我们再不哄你。”刘姥姥诧异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这一口细嚼嚼。”凤姐儿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内。刘姥姥细嚼了半日,笑道:“虽有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像是茄子。告诉我是个什么法子弄的,我也弄着吃去。”凤姐儿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刘姥姥听了,摇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
      一个天天跟茄子打交道的农家老婆子居然没吃出来一点茄子味儿,这便是贾府人追捧的茄子。作为皇亲国戚之家,自然生活起居一应不是刘姥姥这样一个农家婆子所能想的,即便是同为“金陵四大家”的薛家也是不敢想及的。如果让贾府的工资小姐一个个抱着生茄子啃,那也未免太过于生猛,而有伤雅观。但我这里却无意去追究贾府的茄子问题,只是突然想起了贾府中这道已经没有了茄子味儿的茄鲞。
       茄子不应该原本就是刘姥姥所熟悉的那个味道吗?只是,到了贾府,在“十来只鸡”的调配下,它已然变了样子,失去了原来的模样不说,连最本源本性的味道也失去了。《红楼梦》在讲什么,我想每个读者都有每个人的想法,有人看到了情爱,有人看到了悟空,都不失为红楼的一面。那原本就是一个光怪陆离的真世界,它有它的鲜活,它有它的迷障。但书中呈现了一个富家公子哥贾宝玉从一身清白、无拘无束到最终被裹挟进了贾府的滚滚红尘之中,成为这个大厦将倾之际大家族中无力而无奈的一个佐证。记得二仙人在宝玉和凤姐被魔魇之后面对通灵宝玉有两首诗: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
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
这不正是宝玉的历程吗?原本他不需要过这样惆怅满腹的日子,他可以在青埂峰下无拘无束无喜无悲的过一生逍遥。但是他却选择了到人家这个热闹场中“觅是非”。而这一过程的促成,是他自身修炼的结果,是他苦苦向二仙师求来的。结果只能是“粉渍脂痕污宝光”,失去自己的本性,在尘世中越走越远。这不正是那道茄鲞吗,已经没有了茄子味儿,还顶着茄子的名声。我们沉醉在声色场中,不能自拔,“昼夜困鸳鸯”,贾瑞临死欲罢不能的那面镜子映像,不过是一个真实的夸张而已。我们放不下,其实,不仅仅是我们自己放不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往来人,只轮双桨,尽是利名客”,都像贾雨村、贾芸那样,何曾论过黑道黄道,只要有利可图,就汲汲以求。难道当年贾雨村寒窗苦读之时,也想着怎样受贿钻营吗?难道彼时他不是满怀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壮怀吗?他不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抱负吗?是什么让芸芸的我们忘掉了初心呢?我,当然是一个原因,而且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在为了实现某个目的,为我或为他人,去进修去实现。还有我们所处的环境和积习已久的因素,在那些鸡子、各色果子和香油、糟油的纠缠之下,我们也慢慢扭曲、迷离。
      陶渊明说:“托身已得所,千载不相违。”我已经找到了我的人生依托,所以不再改变,雷打不动。可是这样得坚守太难了,以至于伟大。从陶渊明身上我们也不难看出,为了这个坚守,他甘心清贫,而且还要要饭,拖累一家老小跟着他一起受苦挨饿。但他做到了。贾宝玉并没有做到。相反,他只是以遁入空门作为人生的了结,这种所谓的悟其实是小悟,他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留下的所谓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也只是他的一种自我安慰,在苦海之中挣扎的依然是他的妻儿父老。
                                                                —— 写于莞邑逗云轩     庚子五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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