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白骨精

丁启阵

今年春节期间，微信朋友圈广泛传播几张对比照片：回家前是时尚洋气的都市潮人，回家后是土掉渣的乡村男女。

创意不算新颖。前后不同，用照片对比的方式去表现，是美容、整容业惯用伎俩，早已司空见惯；一两年前，一组城市白领去西藏旅游前后形象不同的照片，亦曾风靡一时。但是，反差之大，出人意料，跟神州第一节假的快乐气氛又很合拍；因此，喜剧效果相当明显。

假如我们能够在会心一笑之后，想一想其可笑的根源，不难发现：可笑的背后，其实是可悲。

这当然不值得大惊小怪。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原本就是幽默、笑话创作的一种套路。回家前后的对比照片，之所以能逗乐我们，主要原因是它表现了许多人的尴尬：回到家乡，按照乡村生活的现实、现状，包括衣装、举止在内的人物形象，都难免显得寒酸、土气乃至猥琐。就像化身美女的白骨精，被孙悟空打回了原形。

北上广等大城市的人口数量变化和春节期间这些城市几乎变成空城等情况，说明大都市的人口，有相当大的部分是来自中小城市以及偏僻乡村的。其中，通过上大学、从事服务行业等渠道进入大城市生活圈的偏僻乡村人口，数量相当巨大。可以肯定，像我这样有亲身经历、切身感受的人，不在少数。

当然，除了嘲笑他人原形寒酸、土气的同时，不少出自农村的人，也会觉得好笑。这是一种自信、大度的自嘲。

可笑背后的可悲是什么？是城乡巨大的差别，是城乡人民截然不同的地位和命运。

不要说教育、医疗、文体娱乐等方面设施的天壤之别，就是衣食住行等小事上，我国的多数乡村也至少落后城市二十年。不少乡村，交通设施还很落后，有些人回一趟老家，下了飞机火车汽车之后，还需要乘坐拖拉机、骡马大车之类交通工具，甚至还有要徒步翻山越岭的。

回到村庄，到处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两脚泥泞”坎坷不平的泥沙土路，有些地方甚至到处是牛羊粪便。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家徒四壁的大概不多了，但家具简陋、厨卫恶劣、灯光幽暗、饮食粗糙的家庭，肯定不少……已经在城市工作生活的人，回到这样的家乡，是没有办法保持衣着光鲜整洁、妆容靓丽入时的。江西小伙子家的一顿饭吓跑上海女朋友，新闻也许是杜撰的，但故事是合乎逻辑与情理的，同类的事情到处发生着。

显然，大多数国人已经习惯了“城市=时尚，乡村=土气”的现实，甚至认为它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之事。

但是，西方有谚语说：人类创造了城市，上帝创造了乡村。上帝创造的乡村，怎么会比人类创造的乡村设施更落后，条件更艰苦呢？从欧洲、美日等发达国家的情况看，乡村跟城市相比，各方面的差别也不大。

从许多乡村尤其是如今成为旅游热点的村镇看，我国乡村人民的生活，也曾经是相当富足，充满诗情画意的。许多砖石屋舍，历经数百年的风雨，依然完好，亦是如今的钢筋水泥建筑难望项背的。

乡村的衰落，有世界性的原因。农业时代，战争频仍时期，乡村有着诸多的优势；但是，到了工业时代，商业时代，则劣势尽显。不能不承认，城市化，是近两个世纪里全球性的趋势。

但是，我国乡村如此之凋敝荒芜，如此千疮百孔，留守老人与儿童生活如此艰辛，却不能全部归因于全球性的趋势。一国之内，城乡工农有如此触目惊心的天壤之别，阶级之分，几十年的倾斜不平等的城乡二元政策；为了追求GDP数目字的好看，急于推进城市化步骤，同时又并不给予农村人跟城市人同等待遇的施政方针，都应负相当的责任。

我此刻的中国梦是：有许多人在笑过之后，能思及于此，能共同关注乡村命运，能各尽绵薄，为缩小、消弥城乡差距，做一点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