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食物美在参与
(2012-06-10 18:4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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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性情文字 |
节日食物美在参与
丁启阵
儿时吃过的许多食物,尤其是节令食物,总是给我们留下无比美好的印象。可是,一旦有人使用跟当年相同的材料,依照当年的制作方法,制成食物,摆到我们面前,又往往会大失所望:令我们梦牵梦萦的儿时食物,原来是如此的平淡无奇。
原因何在?儿时是食物严重匮乏的年代,吃嘛嘛香;儿时环境污染不似如今严重,绿色食物比较多;儿时社会较多正气,民风相对淳朴,连带着关于食物的记忆也比较美好;儿时父母年轻,健在,物质的匮乏,食物的粗劣,并不能减少我们的快乐和幸福;人的记忆都是选择性的,评价机制都是厚古薄今的,那些过去了的东西,我们愿意记住它们的好处,而眼前拥有的,却难免苛责有加,有如俄罗斯诗人普希金的诗句所言,“那过去了的,终将变为美丽”……我们可以说得头头是道。
除了上述原因,根据自己的亲身经验,我认为可以补充一条:自己参与制作的食物,最为美味。
我生长于现代“革命”时期,凡事讲究移风易俗,过“革命化”的节日,大多数传统节日、传统食物命运跟传统文化、“四旧”等埒,都在政府号令取缔禁止之列。后来翻阅记录南北宋汴梁(今河南开封)、临安(今浙江杭州)两京节日习俗的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和吴自牧的《梦粱录》,这才知道,原来我们祖先过的日子里,是有许多奇异有趣的娱乐项目,有琳琅满目的节日美食的!
但是,民间的习俗,也是非常有生命力的,它们并未因为政治的高压而完全销声匿迹。在我的家乡,人们还是想方设法,每逢佳节,悄悄地烹制出传统节令食物,全家老小,一快朵颐。我的母亲不能算是手巧之人,但是,制作传统节令食物,她一次也不会落下。母亲制作的传统节令食物,样子虽然并不好看,但味道和留给我们儿女的记忆,却都是非常美好的。
家乡的节令食物,食材食料,均就地取材。有时候,母亲没时间,会让我帮她去采集。清明节制作青团所需的艾草、青叶,端午节裹粽子用的芦苇叶,我都曾经采集过。
制作青团用以取汁的材料,我的家乡不像别处(例如江西婺源),用枝繁叶茂、粗枝大叶的普通艾草叶,而用植株娇弱、形似火绒草而色翠绿的一种草。采摘的时候,跟采茶颇为相似,掐其嫩尖。这种“青”草,田野间并不多见,加上叶片细小,大量采摘,殊为不易。端午节来得早,这种草还没有长出来,或者为了偷懒,偶尔也会采“蟛蜞青”,一种叶片有些像豆瓣绿的草,聊以充数。普通的艾草,味道太冲,在我的家乡只用于夏夜点火冒烟,熏蚊子。包裹青团,我的家乡不像今天上海城隍庙小吃店,用保鲜膜,而是用一种树叶。豆沙类甜馅青团,形似北方乡间的石碾,用两到四片叶子包裹着上笼屉蒸;蔬菜肉丁类咸馅青团,状如北方馒头,底部铺垫一片树叶就可以上笼屉蒸了。这种树,山麓坟地一带比较多,但不能用,不卫生,令人膈应,高处山坡又不太爱生长。所以,采集这种树叶,往往要多爬一些山路。念初中时,有一年为了采集这种树叶,我甚至跟几个本村同学一道,走五六里山路,到一个山村同学家,在他们村的山上摘到上好的树叶。
端午节裹粽子,通常用“粽子叶”,即箬叶,一般是母亲去集市上买来使用。偶尔,无暇去集市上买,或者为了节省,母亲也会让我去南山溪边采一些芦苇叶代替箬叶。我们村那一片芦苇,比白洋淀的芦苇要高大粗壮许多,叶片也大一些,三片叶子,可以过裹一个大大的粽子。
每当节日尤其是清明节、端午节来临,儿时采摘草叶、苇叶、树叶的情形,经常会在我的脑海里浮现。那种劳动,因为有节令美味在诱惑,采摘的过程,十分快乐。每次读《诗经》至“采采芣苡,薄言采之……”,上古先民劳动的愉快心情,我以为自己是能够心领神会的。今年春节期间,我去高中同学俞良根老家山村爬山,吃冬米饭,回家时跟母亲说起,良根家老屋边长满了包粽子的箬叶。母亲说:“那你为什么不采摘一些回来呢?我可以给你包粽子吃啊。”当时我懊悔的心情,难以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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