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桦皮岭

丁启阵

    桦皮岭的美，难以用语言表现。

    倘若你有兴趣，到网上搜索一下，关于桦皮岭，大概可以看到如下的介绍：

桦皮岭位于河北省张北县东北部与崇礼县交界处，距张北县城90多公里，是大马群山的主峰，海拔高度2128米，比泰山高出580多米，也是坝上地区的最高峰。俗话说“天下十三省，冷不过桦皮岭”。这里年均气温只有4度，盛夏7月温度也只有15度，夏天是到桦皮岭最美好的季节。桦皮岭的背坡原始桦木葱葱郁郁，各种山花野草有一米多高。漫过一坡一岭。有野黄花、金莲花、野玫瑰、芍药花、干枝梅、凤帽菊、蘑菇等野生植物三百多种。这里山花烂漫，凉风习习，是夏季北方地区最佳的避暑地。（摘自“百度百科”）

这一节文字中，桦皮岭的高度、气温、景物，都有了简明扼要的介绍。我相信，不少人看了这一节文字，都会觉得桦皮岭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都希望有机会往彼一游。但是，以我昨天游过桦皮岭之后的感受，我认为，这一节文字并没有充分表现出桦皮岭的美。

    不错，按照当地朋友的说法，我这个时候（五月一日）到桦皮岭，未免太早了点。桦皮岭所在地战海乡的一位干部一再跟我说，桦皮岭风景最美的时间是七月二十左右。唐代诗人白居易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可是，四月份已经过去的桦皮岭，仍然是一副沉睡未醒的样子：山坡上，只有满地枯草和干枯如死的树木，背阴的山路和坡面，还有厚厚的积雪。除了蓝天，这是一个黑白世界，没有任何明艳的颜色。司机老王试了一下，根本无法把车子开到景区停车场，我们只好下车步行。通往停车场的路不过三四百米，但是，这短短的一段路，却让我们费了不少的劲，吃了不小的苦。因为，大部分路面有半尺以上的积雪，没有积雪的地方，则有潺湲的细流——由于气温较高，积雪在消融。“人往山上走，水往山下流”，本来是挺有诗意的画面，但是，因为积雪和流水的下边是松软的沙石，无论是踩在积雪上，还是踩在沙石上，鞋底都会有所下滑、下沉，上行的努力都会事倍功半。要命的是，我们的运动鞋里，都漫进了雪水。这一路，我们有的不是诗意，而是湿意，失意。

    好不容易走到停车场，看到桦皮岭景区入口大门。原来，我们刚才只是在景区之外徘徊，并没有登堂入室。大门洞开，阒无一人，但是可以看见山顶上有几架发电的风车，隐约间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分不清究竟是风车声，还是松涛声。我们决定，进门之后继续往上攀登。

    开始的时候，比刚才那一段路要好走一些。但是，很快，就变得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流水、松软的沙石，又多出三个问题：路面不平整，积雪深浅不一；干枯的杂草，会成为跋涉的羁绊；树叶和野草腐烂变成的黑色淤泥非常黏稠，一不小心，鞋子就会陷进去。因为有山顶、风车的诱惑，我们也不甘心轻言放弃。这一段路，有一里多。爬到山顶风车下的时候，我们都明显感到了疲惫。山顶风大温度低，汗湿的身体很容易受凉，我们不敢逗留，当即返回。常言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多少有些文学夸张的味道。但是，这样的路，却完全是写实。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只见我们三个人，鞋子上沾满了黑色的淤泥，裤腿也湿上去一截。我开玩笑说，我们这一段路，简直就是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浓缩版。两位同伴，对此说法均深表赞同。

    从停车场往下，为了避免积雪和流水路面打滑摔倒，我们钻过路边的铁丝网，从满是干枯杂草的野山坡上趔趄着下山。相比之下，野山坡比山路好走许多。

    说了半天，有人可能会感到困惑：那样的地方，美在哪里？

    我所说的桦皮岭难以用语言表现的美，主要有两点：

    其一是，万物未醒时分，我们可以不被近处、身边的花花草草分散了注意力。登高远眺，只见宇宙苍茫，天地开阔，远村蔼然，有飘飘凌云的感觉。人生的千忧百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二是，惟其难得一见，方有惊鸿一瞥、怦然心动。桦皮岭虽然不是天涯海角，但是，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偏僻的。因为有相当一段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不太好走。从张北县城出发，九十公里的路，开车要走一个半小时以上。“藏在深闺”有美女，远在天边多美景，这符合人类的审美心理特点。因为海拔较高，气候寒冷，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草木都处于半枯死的状态，绿色、万紫千红，如同昙花一现，分外珍贵。听战海乡的那位干部说，桦皮岭一带，草木呈现绿色、百花开放的时间，一年当中也不过三个多月。桦皮岭一带多风沙，最严重的时候，一夜风沙之后，第二天家门都会打不开，因为，沙尘厚达两尺！“夜来风沙声，尘落有二尺”，跟孟浩然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景象。已经在战海乡工作了十七年的宋文鹏乡长，家住张北县城，经常过年都无法回家。道路积雪太厚，汽车根本无法行驶，整个乡与世隔绝。去年，他为了赶回张北跟家人团聚，找了一台拖拉机，这才如愿。今年春天，张家口市交通局几个领导到战海乡考察，赶上下雪，结果被困了四天。我说，交通局领导都吃了交通不畅的苦头，是一个地方交通不便的最好证据。桦皮岭的闭塞，还有一个不错的证据，战争年代，那里是革命根据地，曾经是张北县政府所在地。县委办公室小姚说，战海乡是张北的“西柏坡”。古往今来，成功的革命都是这样的：苦寒处起家，繁华地安身。

    如果用绘画做比喻，我认为，五月的桦皮岭，就是一幅惊世之作的炭笔草稿，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但是，接着的两三个月，这一幅画稿，将在造物主神奇的画笔下，着色，上彩，一天天明艳起来，丰富起来，生动起来。到七月中下旬，它将美得夺人眼目，摄人心魄，令人流连忘返！

                                                        201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