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数字面前晕菜的人咋这么多呢？

丁启阵

    在自家博客里贴出《“三千宠爱在一身”不是美德，是缺德》一文的时候，我已经估计到，会听见一些批评的声音。但是，令我始料不及的是，竟然有人批评我不懂白居易《长恨歌》“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中的“三千”是虚数，而且，持此观点者远不止一位。

    先是一位“新浪网友”，看到我为“两千九百九十九个宫女”鸣不平，便首次发现新大陆似的，自己兴奋不已，却给我一记当头棒喝：“扯蛋！什么是3000！虚词都不懂，还敢出来嚷嚷！”

    接着，自称80 后的“文化沙龙”，不避重复，又来了一通长篇大论。其中最为相关的段落是：“我记得上中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飞流直下三千尺’，‘轻舟已过万重山’这些唐诗的时候，告诉我们说这里的‘三千’和‘万重’都只是一个虚数，并非确切的数字，目的是诗人为了压韵以及突出文章的豪迈气势。估计这些知识，现在的小学生也能理解了吧！所以我想‘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这句诗里的‘三千’也应该不是确指后宫中真的有3000人吧？”这位80后的网友虽然等于明白昭告世人，本博主就连小学生都能理解的意思也理解不了，但是，他为了照顾我的面子，措辞委婉的良苦用心，还是让我深受感动的：“不好意思，没有称呼您‘丁老师’或者‘丁教授’，想必您应该知道原因的。”

    又接着，“网络瞎转悠”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意思还是一样：“看你诗词读的很多的呢。只是史书读的少了点，你去查查典籍，历史上哪个皇帝有那么多女人的？PS 同意文化沙龙的话……”。

    又接着，“心在天山”好心好意告诉我：“‘后宫佳丽三千人’一句就如‘飞流直下三千尺’一样，其实未必一定有‘三千’之数。”“shabri”语气平静地提醒我：“3000只是说说而已。古文的贯（启阵按，原文如此）用法。”

    又接着，一个“新浪网友”态度陡变，至于破口大骂起来：“竟有这样的人拿古诗词里的数字来说事，太无知了，那就根本不了解古言文，看看古代数字在古言文意思在（启阵按，原文如此）来发表!叫兽”。最后的“叫兽”两个字，因为没有断后的标点符号，怎么看都像这位网友的落款署名。

    才一天多点儿的时间，就有这么多的网友热心指出我的不懂“三千”是虚数——第三位之后，还都是在我的朋友“小舟”善意提示，我的帖子中的数字也是用的虚数（小舟原话：我就奇怪了, 有些朋友既然知道“三千”是虚数，不是确数，那么，为什么就认定了丁老师的“两千九百九十九”不是虚数呢？！）之后。——我相信，以后一定还会有人发表大同小异的批评意见。

    我就不明白，白居易的“三千”、杜甫的“八千”可以是极言其多的虚数，我的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的“两千九百九十九”、“七千九百九十九”为什么就不能是极言其多的虚数呢？难道他们写的是汉语，我写的就不是汉语？抑或是，著名诗人可以虚指，我辈便不可以虚指？

    或许，他们会说，虚数得是整百整千，不能是零头奇数。那么，这也只能怪他们读书不多，见识太少。他们不知道，我是有师承的，鲁迅《阿Q正传》第三章《续优胜纪略》的最后两句是“‘哈哈哈！’阿Q十分得意的笑。”“‘哈哈哈！’酒店里的人也九分得意的笑。”当然，他们可能连同鲁迅的文章也一起斥为错误。这样一来，我就没有话说了。

    其实，在文学作品的数字面前晕菜的人，何止这些网友呢！据说有现代数学家、科学家曾义正词严地指出，李白的“白发三千丈”和“飞流直下三千尺”都不符合实际情况。就连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科学家宋代的沈括，都不明白杜甫《古柏行》中写柏树的“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诗句中的数字皆是文学夸张的虚数，在其科学名著《梦溪笔谈》卷二十三说出“四十围乃是径七尺，无乃太细长乎”这样贻笑大方的话来。

    毕竟时代在进步，现代的网民比起沈括略有进步，知道白居易、杜甫诗歌之类文学作品中的数字是虚指的。但是，这进步显然有限，还是不知道，俺的文章里的数字也是虚指的，可以随着古人的数字上下浮动，情形仿佛水涨船高、水落船低。

                                          2007-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