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
我家附近有好几所大学。这些天到饭馆吃饭,明显感到了跟往日不一样的热闹:常见有人脸红脖子粗,说着一些听起来很放肆、很义气的话,大学生聚餐饮酒的气氛里多了些缠绵、感伤的成分。原来,又是一年毕业时分,大学生们忙着吃散伙饭。
于是,我忆起了自己当年毕业时的一些情景。
我们当年大学毕业的时候,经济情况无法跟现在的大学生相提并论,手上根本没有可以上饭馆要酒要菜的钱,AA制也不行。不过,尽管如此,我毕业前夕还是有了一次跟几个同学在饭馆里要酒要菜的聚餐。目前在农业部绿色委员会做负责人的张华荣同学,他哥哥在他即将毕业的时候给了他一笔钱,说是给他做毕业费用。结果,他就拿这笔钱中的大部分,请我和另外两位同学去一家在当时算是有些档次的饭馆撮了一顿,酒菜不多不少,满满一桌子。虽然没有人喝醉,但离开饭馆之后,在街上大家的脚步都有些趔趄了,说话也明显比平时要随意不少。我还记得,那天也是个燠热的夏夜,灌了啤酒,就更觉得闷热难当。于是一行四人,在大街上到处寻找冷饮店,那年代可不像今天,到处有冷饮店,而且都开到深夜。印象里,那夜我们是没有找到冷饮店的。
我因为留校继续念研究生,被系里安排参加高考阅卷。不凑巧,同学们集中离校的那一天,高考阅卷工作刚刚拉开序幕,我被指派专门批阅作文。第一次参加高考阅卷,担任的又是重中之重的工作,多少考生的前途与命运可能会因为我手下的一两分之差,而大大不同。除了十二分认真对待之外,我别无选择。因此,我只好提前跟一些比较要好的同学道别,为我没有办法到火车站给他们送行表示歉意,表示遗憾。
可是,人虽然端坐在学校大食堂餐厅充当的阅卷现场,而脑子却不听使唤地设想着跟同学们在火车站站台上惜别的情形。几次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到阅卷工作上,但效果总不太好。几次犹豫之后,我试探性地请示我所在的阅卷小组的负责老师,我可不可以请两个小时假。负责老师一听我是去火车站给同学送行,立即爽快地说:“你去吧,没问题!”
那时候,我们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生最主要的流向地是北京。一百多号人毕业,有四五十位被分配到北京,有中央部委,有新闻出版机构,有大专院校,还有军事单位。我们那时候,一切行动听辅导员老师指挥,分配到北京的同学全都乘坐同一列火车。当我赶到火车站、赶到站台上的时候,离火车开动只有四五分钟时间了。被送行的同学都已经上了车,只有一些送行的同学站在月台上,正跟车厢里的同学轻声说着惜别的话,个别女同学已经在一边说一边抹眼泪,肩膀也配合着作起伏运动。有一个同学对我说,你才来,张华荣在到处找你呢。听完他的话,我于是到处找张华荣。两人在车厢走道对面相逢的时候,张华荣一把抓住我,眼圈就有些红了。除了说出一句“我就知道你是会来的”之外,也说不出更多的话。在我临下车的刹那,他意外地塞给我一个热水瓶。
手里握着张华荣赠送的热水瓶,我站在月台上,还胡乱跟其他几个同学说了几句话。当时感觉,有太多的同学应该说话,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出来,但不知道该先跟谁说,不知道该先说那一句话。顾此失彼,左支右绌,留下许多遗憾,心中有些怅惘。
一声汽笛,火车慢慢开动,车厢内外顿时哭声大作。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看着那情形,也深受感动。
还记得,此前一年,上一年级的同学毕业,几个同乡晚饭后离开学校去火车站。我给他们送行,走在校园里,抬头望见天上一轮明月。我就跟他们说:“你们再看一眼校园的月亮吧,以可能再也看不到了。”当时就把一个平日挺寡言的金华籍学兄给逗哭了,别的同学也都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事后,有位学兄批评我开玩笑不分场合。我自嘲地说,自古多情伤离别,我可能不是一个多情的人。
2007-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