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进大观园
两个月前,有感于外国学生普遍不了解中国古典文学名著,于是就跟我所任教的两个班外国学生商量:这个学期搞一次“看《红楼梦》电影、逛《红楼梦》场景——大观园”的活动。多数学生对我的这个计划表现了浓厚的兴趣。很快,我就安排他们看了一场电影,越剧《红楼梦》。可是,由于种种意想不到的原因(包括我崴了脚半个月不能走路),我们逛大观园的计划不得不一拖再拖,直到昨天下午,这才付诸实施。
去大观园之前,我先做了一些了解,得知:大观园公园管理者,利用不久前北京电视台举办“红楼梦中人”选秀活动和八七版电视剧林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的出家、去世这两档事情,将公园门票从原先的15元上涨为40元。学生票打五折,20元,也仍然不算便宜。凭以前去过两次大观园的经验,我认为,以大观园那样的规模、景点,20元的门票还是偏贵了。考虑到班上学生有来自发展中国家的,我提议改变计划。不料,别的景点,学生们大多有去过了的,就大观园基本上都没有去过;而且有学生提出,大观园的门票虽然有点贵,但是可以帮助了解《红楼梦》,比较有意义。
我们昨天的游园路线,跟《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描写的贾政等人的路线差不多是相反方向。贾政等人是进大门,过曲径通幽、沁芳亭,至潇湘馆,稻香村,经蓼汀花溆,到蘅芜院,过太虚幻境,到大观园主建筑省亲别墅,后来又到怡红院等处;我们是进公园西门,先到省亲别墅,接着是太虚幻境、蓼汀花溆、稻香村、秋爽斋、潇湘馆、沁芳亭、怡红院,最后是栊翠庵。六点多钟,公园西门关闭,我们又折回南行,出南门。原来,当我赶到公园正门,也就是南门的时候,发现先我到达的学生们正在公园西门边的一家茶馆里边喝茶,边等我。少数服从多数,我只好从南门赶到西门,跟他们一起购票入园。
一进公园大门,如同一位新加坡同学所自嘲的,他们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一棵假树、一座小桥、一个亭子、一块太湖石,都能吸引他们驻足观赏,照相留念。对院内各处陈列的有关《红楼梦》小说、影视等资料,他们也都是兴致盎然。学生们经常要求我给讲解一下,因此,“老师”“老师”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他们旺盛的求知欲,让我当时就在脑子里闪出可以全面归纳教师生涯的四个字:苦乐年华。学生问题层出不穷,一一解答,费唇舌,费气力,费脑细胞,是苦;看着学生求知若渴,满脸阳光憧憬未来,想到自己能给人解惑、授业、传道,有一点光发一分热,是乐。有了后边的乐,其实前边的苦,也算不得什么苦了。上学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教师为职业,更从未想到会有这种苦乐伴随一生。我这人命运多舛,大学念的是“小学”(语言文字之学,古称小学),教书的中文系又在外国语大学里边。因此,许多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
读过几遍《红楼梦》,写这篇文章前还特意重翻了一遍《红楼梦》第十七回,温习了一下小说描写的大观园景致,从前也游过两次大观园,对园内的景点,我一点也不陌生。但是,这一次还是有新的发现、体验。探春居住的秋爽斋里,成林的梧桐树,正开着白色的小花。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村口那棵梧桐树。梧桐树一到夏天,便密叶浓荫,我常常跟伙伴们爬上去,坐在树杈上乘凉,有时还在那里假寐。远远看去,样子大约有些像澳洲的树袋熊。初秋时节,梧桐荚子里的子粒成熟,我们就摘了,拿回家,让妈妈在大铁锅里炒熟,味道相当好。传说凤凰是非梧桐子不食的,可见神鸟凤凰口味不俗。李纨居住的稻香村边,有两垄成熟的麦子,正呈通体金黄之色。这种都市里的村景,虽然是如贾宝玉所讽刺的,“分明见得人力穿凿扭捏而成”。但是,田垄虽假,泥土却是真的,麦子也是真的。像我这样一个远离家乡、久违庄稼的人,看了之后,还是感到无比的亲切。听到城市生长的学生、旁人稻麦不分的议论,心里觉得好笑,有一点农民出身的优越感。
尽管一开始我就告诉学生们,大观园公园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为了拍摄故事片电影《红楼梦》修建的。但是,游览中学生们问得最多的问题还是:“这个地方是以前真的就有的吗?”我想,这不是他们健忘到了老年痴呆水平,而是他们在心里对《红楼梦》故事发生了兴趣,关心起林黛玉、贾宝玉等书中人物的命运来了,也就是说,他们开始“假作真来”了。
我以为,这一次领着外国学生游览大观园公园,自己花费大半天时间,自费买路钱(包括公共汽车和打的两种开销)、门票合计一张老人头,忍着受伤脚踝的余痛,于三十多度高温的夏日午后,步行路程不少于五六公里(出了公园,为了寻找晚饭去处;晚饭之后,为了寻找K歌地方;又走了不少路)……是值得的。
2007-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