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都市栖隐生活
人到中年,阅历了不少人世的冷暖、沧桑,经受了不少理想的挫折、坎坷,少年时代的热血壮志渐渐降温,消退,代之以较为冷静的思索与审视。近来闲暇时候,经常想到这样一个问题:该如何定义自己目前的生存状况呢?
自从少年时代北上求学到了孔孟故国,我就永远地离开了生我养我的那个山清水秀的江南乡村,辗转国内外的繁华都会之间,俨然成为都会城市的一分子。读了不少儒家教诲经书,积极入世的念头可谓根深蒂固;受多年革命理想主义教育,为国为民的想法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日夕涵泳古人诗文,性情之中不免浸染若干人生苦短的悲凉色彩,司马迁“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的忧虑,偶尔也会从心底冒出来。
自以为性情颇有些类似于陶渊明、李太白、杜子美、苏东坡一类文人,向往自由,不堪拘束,凡事不会太执著。论理想志向,经世济民的念头虽然未能时时萦怀,但也还没有完全低落到蝇营狗苟的地步;追求所谓事业理想的态度,说孜孜矻矻是拔高自己,说得过且过却也有些谦虚矫情。
曹冲称象,我掂量自己。结论是:春风得意虽然无份,穷愁潦倒却也不至于。借用一句目下现成的话,我的生存状况大约可算得是小康吧。按照古代文人雅士的说法,则大致可以说是栖隐。汉朝的东方朔一次在宴席间,借着酒劲儿,坐在地上清唱了一首歌:“陆沈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唐代的白居易写过一首诗,诗曰:“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论职位级别,我当然远远不及东方朔与白居易,他们怎么说也是朝廷中人,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师。但是,论处境、心态,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因为没有得到官家的赏识与任用,日子都过得比较悠闲。这其中,白居易所说的“中隐”更为接近我的状况。白居易是“不劳心与力,又免饥与寒。终岁无公事,随月有俸钱”。我呢,每周上完十几节课,基本上也就爱干吗干吗了。饥寒免去,工资每月都能按时发到我建设银行的信用卡上。知足者常乐,这种“温故支薪”的生活,实在是比较惬意的。白居易先生说他自己当年在洛阳的生活情形,“君若好登临,城南有秋山。君若爱游荡,城东有春园。君若欲一醉,时出赴宾筵。洛中多君子,可以恣欢言。君若欲高卧,但自深掩关。亦无车马客,造次到门前。”这跟我的情形何其相似乃尔!我若想爬山,北京西北边有香山、八大处、鹫峰、凤凰岭以及百旺山;我若想游逛,紫竹院、玉渊潭、北海公园、白塔寺、颐和园、圆明园、香山植物园、北京动物园、恭王府花园、天坛、地坛、什刹海……北京的游玩去处大约不少于当年的洛阳城;我若想饮酒买醉,公款买单的筵席基本与我无缘,但是,召集几个好朋友,觅一处环境中意、价格适中的饭馆,白的、黄的、红的、啤的,一两个月搞一回,人员、费用都不会太成问题。无权无势,门庭冷落,但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还是有几个的。发几条短信、打几通电话,就能够约到一起胡吃海饮,天南海北,嬉笑取乐了。
回顾自己这两年来的散文随笔写作情况,发现这种生活于我其实是很相宜的。开博客以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几乎能够日产一文,作文的速度与数量,远远出乎本人的期望。工拙固然只能任由他人评说,但就所思所想大致均已形诸笔墨这一点而言,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我的第二本散文随笔集《北京东京随笔》出版之后,近两年里所写的这三百来篇散文随笔,大到天下大事、文化热点,小至花草风月、个人琐事,有的包含一点儿心得体会,有的展示一点儿尖酸刻薄,有的表现些许性情文采,有的流露些许诙谐幽默。一年之中四季的风花雪月,一国之内各地的风土人情,一己之心两年的悲喜哀乐,在这三百来篇一两千字的散文随笔中,都或多或少有所记载了。
有文史专家评价我的散文随笔,归纳为八个字:“多见才识,时有妙趣。”我当然清楚,溢美之词,意在鼓励。但是,我自己确实也是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
2007-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