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汁儿当前

    据说，辣椒水可以让一个原本挺勇敢的人暂时忘却信仰，供出秘密。这事我不曾目睹过。我目睹过的是，一碗豆汁可以见出许多人的性情。

    早就跟一班外国学生说过，要一起吃一顿地道的北京炸酱面。外国学生也兴致勃勃，一直盼望着这一顿饭。今天终于得空，把这个一星期前就说好的事情给兑现了。

    饭桌上，点菜之事由我一手包办。因为十四个学生全都没有领略过地道的北京风味，因此，炸酱面外，我专拣小吃类要。点了芥末墩、麻豆腐、烂蚕豆、炸灌肠、炸咯啰、小豆凉糕、爆肚（散丹），当然也点了五碗豆汁。

    平常是五点半左右吃晚饭，今天因为要避过高峰期，将近八点钟大家这才在饭馆会齐。一个个直嚷嚷，“老师，我的肚子饿死了”；我也不含糊，安慰他们“只要你们人活着，肚子好办，一碗炸酱面保证救活”。外国饿殍，食欲都不错，所有固态吃食都被风卷残云般地鲸吞蚕食着。可是五碗豆汁，除我一口气消灭掉一碗之外，因为有人用舌尖品味之后，危言耸听。于是，其余四碗竟然有如四大洋一般，一片浩淼，岿然不动——无人问津。

    聚餐接近尾声，我觉得豆汁五碗剩下四碗，有点点菜失败的味道，脸上无光。于是，我请了女服务员帮腔，展开游说。游说半天，最后，五碗豆汁全部解决，四大洋变成四口小空碗。过程大致是：

    剩这么多豆汁，有点可惜吧。——这时有个学生鼓起勇气，就着焦圈、咸菜丝，努力喝了一碗。这人大概是懂得珍惜食物的；

    入乡随俗，到一个国家，就应该品尝这个国家有特色的食物，否则以后就很难有这个机会了。——这时候有个学生喝了小半碗，这是一个比较天真、有好奇心的人；

    豆汁富有营养，含有多种有利于身体健康的成分。——这个时候有人慎重地端过豆汁，把那剩下的半碗，分三次喝完。这是一个比较关心自己身体健康的人。

    豆汁经过一定程度的发酵，为凉性饮品，有消火祛热、美容亮肤的功效。——这个时候，有人将信将疑，分三四次喝了半碗；接着又有一人，急起直追，一边说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一边将剩下的半碗，一饮而尽。看来这俩人是比较重视自己容貌的，是爱美人士；

    最后一碗，在转盘上转过来转过去，种种办法，种种说辞，都无人认领。最后，有个人说，那么我来喝吧，果然就喝了个底朝天。这个人肯收拾残局，应当是一个肯担当责任、可以信赖的人。

    至于那些一再拒绝品尝的人，如果不是味觉特别灵敏，闻之就要恶心呕吐，则不免有抱残守缺、顽固不化、爱摆臭架子之类的嫌疑。

    唉！不就是一碗豆汁儿吗？                 2007-5-17

已刊《澳门日报》2007-8-28副刊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