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
北京的春天,大自然通常会表演两个拿手的法术,大风与沙尘暴。大风与沙尘,几乎成了北京春天的标记和代名词。因此,即使对季节反应特别迟钝的人,一出家门,看到大风沙尘天气,也就知道,春天来了。今年,大自然似乎偷懒了,这两个法术几乎都没有怎样表演。北京的春天原本就短促,这么一来,就更加显得短促了。某一天的清晨,许多人还穿着厚重的冬衣出门,一到街上,却发现,已经是夏天了,那些对季节敏感的人早就换上了轻薄的衣衫。
整天在家里待着和在工作单位忙碌,都难以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北京的春天,好像长途飞翔的鸟儿,只在花草树木的枝头稍作停留,就又继续上路,飞向更远的远方。
我有一帮关心山水、关心花草也关心季节的朋友,往年一到春天就会找一个周末,相约着去赏花,去远足,去踏青。今年冬天将尽未尽时节,我们也曾预约着要到玉渊潭观赏樱花,到植物园观赏桃花、牡丹和郁金香。但是,几次约好的时间,都因为总有成员周末仍然公务缠身(其中有两次是因为我要到单位参加阅卷和研究生面试工作),而迄今未能成行。看街上男女,已经有不少人已经是夏装打扮了;看网络消息、电视报道,得知樱花、桃花、牡丹花都已经次第凋谢,我们只好慨叹:今年的春天被我们虚度了。
昨天中午时分,忽然奋起,决定看一眼即将逝去的春天的景色。
上街吃过午饭,鼓腹而游,我们在小区附近的两个大学校园里转了一圈。有人可能会纳闷,说你不就是在大学工作的吗?还有人可能会发出笑声,说大学校园有什么春天的景色?这需要交代一下。我虽然在一间大学教书,但那是一间校园很小的大学,而且因为种种缘故,近年以来我对那大学实在失望之极,完成本份工作之后,多看它一眼的兴致都已经提不起来了。而我所居住的小区附近的两所大学,都不是一般的大学:东边是中国农业大学(东校区),西边是中国林业大学。一农一林,单是学校的名字,就包含了园林与田园这两种我所喜爱的去处。
熟悉情况的人也许会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说:“北京的大学中,校园称得上有些风景的,就只有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你所说的这两所大学,哪里有什么风景!”这话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北京大学有“一塌糊涂”(博雅塔、未名湖、图书馆),清华大学有荷塘,有大片西洋风格的草坪,农业大学和林业大学有什么呢。农业大学和林业大学有入不了博雅君子法眼的景致,却有令孤陋寡闻的我流连忘返的花草树木。
可能是经济发展了,城市园林建设因而有利可图,近年以来,林业大学有些暴发户的气象:正对大门处树立了一块重八十余吨、来自泰山的巨石,校园的几条主要通道都铺设了花岗岩。这是我所不喜欢的。但是,除此之外,也有不少我喜欢的地方。这其中我最喜欢的是,挂着规范的植物分类说明牌子的各种花草树木,还有一处形成于一亿五千万年前的硅化木之林。前者可以令人感受到植物生命的奇妙和美丽,后者则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对于遥远往昔的无限遐想。
几年以前,校园建设还跟林业大学伯仲之间的农业大学,这些年显然落后了。国家经济的发展,除去新起了三四座楼房之外,校园的变化很小,只是比过去打扫得更加干净一些而已。但这是我所喜欢的,在我看来,新楼再高再漂亮,也不过是一堆堆钢筋水泥而已。校园里别处难得见到的几排参天大杨树还在,那两处古朴苍老的松树林还在,这就够了。这样的风景,我即使看过百遍千遍,也丝毫不会感到厌倦。
不过,我们这一次为时约一个小时的午后挽春之旅,在这两个校园里愉快徜徉之外,却又有了意外的收获。那是在步出林业大学,前往农业大学的东西走向的一条路上,走着走着,我抬头望见路北一排大杨树(杨树有二三百个品种,我认得那些杨树的品种,是加拿大杨),当时就惊诧在那里了: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那一排长杨繁茂的叶子,泛出介于黄金与翡翠之间的新绿,闪烁着少女唇彩般的光泽!
树叶明媚清新的绿,我以为,丝毫都不逊色于各种花卉的姹紫嫣红。还没有来得及或者脱不开身去春游的朋友们,抬头看一眼树头的绿叶吧!
2007-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