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为什么是卖炊饼的？

    《水浒传》里有一个著名的人物，打虎英雄武松的哥哥武大郎。这武大郎“身不满五尺，面目生得狰狞，头脑可笑，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起他一个诨名，叫做‘三寸钉谷树皮’。”（《水浒传》第二十三回“王婆贪贿说风情，郓哥不忿闹茶肆”）

    有人考证说，武大郎这个人物是有原型的，这原型跟《水浒传》中的武大郎有两个共同之处：都是河北省清河县人，所娶妻子都叫潘金莲。但是，除此之外，就大相径庭了。原型潘金莲是一个大家闺秀，嫁给武植之后也是恪守妇道的贤妻良母。武植本人，则是一位身材高大、能文能武的堂堂男子，进士及第之后，做过县令一类地方官，为官清廉，颇有民望。

    《水浒传》里的武大郎之所以是那样一副寒碜模样，据说是原型武植遭宵小丑化的结果。说是武植做了县令之后，一位少年时代的结拜兄弟家道败落，跑去向武植求助。武植由于为官廉洁，没有什么积蓄，除了好吃好喝招待之外，一时间无法答应这位结拜兄弟出资替他修缮房屋的要求。这位结拜兄弟为此怀恨在心，离开武植任所之后，一路之上，极尽恶意中伤污辱诋毁之能事，编成小曲和故事，又是说唱，又是张贴。那些曾经受过武植责罚的恶少无赖，也趁机添油加醋，到处传播。渐渐地，武植的清官形象就被玷污了。后来，这些歪曲事实的谣传又被《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罗贯中采用，写进了小说。

    据说，武植后裔曾经想方设法要恢复乃祖名誉。

    这当然是大可不必之事，因为人人都知道《水浒传》是小说，不是历史记载。两者之间尽管有姓名、籍贯之类的联系，但谁也不会简单地把他们当作同一个人，毕竟他们之间有着许多明显的不同之处。比如，原型身材高大，中过进士，做过县令，小说中卖炊饼的武大郎，与其相比，无法同日而语。其实，在我们看来，假如确实有过造谣污蔑之事，那么，那造谣污蔑者也并不很高明。《水浒传》中的武大郎虽然形貌萎缩，命运可怜，但是，毕竟为人本分善良。《水浒传》的读者对于武大郎这个人物都是抱着同情态度的。

    在《水浒传》武植与宋代清河县武植之间划等号的做法，当然是不足为训的。

    本文还想说一说的是：为什么《水浒传》中的武大郎是以卖炊饼为业的？

    我认为，《水浒传》作者之所以将武大郎写成是卖炊饼的，很可能跟唐代的一个故事有关系。

    唐孟棨《本事诗》记载，唐玄宗李隆基的兄长宁王李宪得意的时候，有宠妓数十人，全都是色艺双绝之辈。其府第左邻有一个以卖饼为业的人，他的妻子“纤白明媚”，很有几分姿色。宁王一见，就眼睛也直了，腿也迈不动步了。于是，拿出一大笔钱给她丈夫。把她据为己有之后，百般奉承，非常宠爱。一周年的时候，宁王问他：“你还惦念那卖饼师傅吗？”女人默然不答。宁王就派人找来那卖饼师傅，让他们相见。只见那女人不错眼珠地注视着她的前夫，两串眼泪，就如同断线的珍珠，“吧嗒吧嗒”往下掉，一副悲痛不已的神情。当时在王府做客的十几个人，皆是有名的文士，全都感到十分惊诧，也深受感动。宁王就让大家就眼前的事情赋诗一首，结果，著名诗人王维最先完成。王维是借古代（春秋时期）典故写眼前时事，题目叫《息夫人》，诗是这样写的：“莫以今时宠，能忘旧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王维的诗写得太好了，一拿出来，就得到大家一致的赞赏，再也没有人敢继续写了。宁王受到感动，于是就将这女人归还给了卖饼师傅，让他们继续做夫妻。

    这个故事，一是记载在唐代以后都很容易见到的《本事诗》里，二是《息夫人》这首诗王维的诗集也收录了，《水浒传》的作者应该是知道的。两个故事中的男主人公都是卖饼的，唐代故事中男主人公卖什么饼不清楚，《水浒传》中武大郎卖的是炊饼，有人说是煎饼、烙饼、烧饼一类东西，都说错了，其实就相当于今天北方地区的馒头。两个故事的女主人公都跟别的富贵人家男子有关系。人物、情节有着不少相似之处，借鉴的痕迹也相当明显。

    至于结局截然不同，那是小说家的惯用伎俩，不足为奇。唐代故事虽然也有豪夺成分，但是，毕竟一年后夫妻重会，相当有人情味。故事中的卖饼师傅虽然不免怯懦、势利，但是，他的妻子却是忠贞重情的。这个故事中的夫妻，跟《水浒传》中武大郎、潘金莲可以构成鲜明对照。知道唐代故事的读者，读《水浒传》的时候，一定会有更多的感慨。

                                          2007-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