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的悲哀：我看《断背山》

今天中午在家试用新买的DVD机，花两个多小时，看了已经买进多月的碟片电影《断背山》（Brokeback Mountain）。

《断背山》，人们多说是讲同性恋的，导演李安则说是讲爱情的，无关乎性别。而我看过之后，觉得它是讲桃花源的。

我认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片桃花源。这片桃花源，可以来自一段早年生活的幻化，可以来自一本书、一部影片的描写，也可以来自多年的文化教育，还可以是来历不明、混合性质的想象。每个人心中都有的这片桃花源，使得生活在有缺憾的世界里的我们，时时怀想，感到美好；与此同时，也会反衬出现实生活的不够理想，使得我们不经意间就会兴起愁绪，陷入怅惘，心神不宁。

《断背山》中的两位主人公，牛仔杰克和埃尼斯，他们心中的桃花源来自他们十九岁那个夏天在断背山牧羊的一段生活的幻化。在那之前，杰克因为有一位苛刻的父亲，农场生活没有愉快可言；埃尼斯由于父母车祸身亡，生活陷入贫困，他到断背山给人牧羊，目的是为了挣钱结婚。两位牛仔，现实生活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不约而同到了断背山，牧场主人虽然粗鲁，有一些不近人情的规定，山中的放牧生活也相当艰苦，缺少可口的食物。但是，美丽的青山、绿水、白雪的背景下，两个年轻的生命以一种原始、畸变的方式（同性恋）感受了生命的美好。他们像动物一般地追逐嬉戏，甚至挥拳相向，当然也流露些许关切之情。

断背山夏天的牧羊经历，无疑给了两位牛仔许多美好的记忆，这记忆在经过幻化之后，又变得更加完美诱人。以至于他们在分别四年之后，在各自都有了家庭之后，一见之下便旧情重燃，欲罢不能。

结婚之后的杰克和埃尼斯，虽然还是有着各自的苦恼：做牛仔参加比赛的杰克，没有像样的收入，不能得到岳父的尊重；埃尼斯一家的生活一直不宽裕，他妻子对农场生活也不太满意。但是，若是我们以世俗的眼光去衡量，他们的生活已经是说得过去的了。杰克的妻子相貌漂亮，埃尼斯的妻子性情温顺——竟然能够对丈夫的同性恋隐忍多年。他们的家庭经济情况，都有了明显的好转，杰克成了成功的农具推销员，埃尼斯家也有了不错的房子。

两位牛仔，他们几次努力，都未能得到他们理想中的生活。一个离婚之后心无所属，一直生活在迷惘之中，一个因为意外事故身亡，都以悲剧收场。究其原因，我认为，除了他们的理想是不符合当时（现在也是）社会习俗、因而必然会受到社会舆论的压力乃至世俗人们的迫害——杰克生前，有人在背后风言风语说他“娘娘腔”，埃尼斯小的时候，家乡曾经有一对同性恋牛仔被人们迫害而死，他父亲领着他去观看了牛仔惨死的现场，给他留下了恐怖的记忆——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们对“理想”的过于热情和执著。假如他们在断背山分别之后，不再对那一段生活恋恋不舍，都安心于现状、满足于家庭天伦之爱，他们原本都是可以生活得相当不错、比较快乐的。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那么有苦有乐地活过一世的。

人生的悲剧，往往来自人们心中的桃花源和对桃花源的热情与执著。这个规律不光会应验在显然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美国西部牛仔身上，也会应验在学识超群的中国古代圣人贤士身上。孔子、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哪一个不是如此呢？！     200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