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07年第一天

人类都很重视事情的开端。比如一年中的第一天，通常都会被寄托这样一种期望：这必须是一个快乐的日子，因为其余的364天都将以这一天为母体，进行克隆。第一天过得好，则一年都好；反之，则将一年郁闷。我所知道的世界各国，新年（是各国各民族传统意义上的新年，不一定是公元纪年的元旦）的第一天，都是反一切的道德说教而行之的。具体而言，都放假休息，以好逸恶劳、游手好闲的方式度过这一天。

按照这种人类惯例，我这一天过得就不能算很理想。

因为有一件公差，据说属于十万火急，必须在今天完成。所以，我只得忍受了晋朝名士嵇康所说的最不能忍受的七件事情的第一件：不能睡懒觉。早上六点来钟就在闹钟的催促下，起床了。出门的时候，还在“东方未明”时分。“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北方古老苍凉的寒风迎面扑来。乘坐的两趟公共汽车，又都是没有空调的。一路蜷缩，也没能验证“寒饿出秀句”的古话，只忙着跟瞌睡和寒冷作战了。熬到目的地，在有暖气的房间里过了好半天，这才“暖得屈身成直身”。按照民间的说法，新年头一天就这样，那等于预示着我的2007年将是需要经常起早、睡眠不足、不免挨饿还要辛苦劳作的一年。

君子于役，原本不是为了领取那一份可有可无的皇粮。但是，有司为了激发众人的积极性，事先许诺：节日加班，酬劳将加倍给予。不料，公差完成之后，这才发现，酬劳数量还是跟往年一样，并未增加分毫。在我看来，酬劳小事一桩，就是不给也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假如这预示我在2007年将多劳少得或者屡遭欺骗，那实在是太糟糕了。

趣吉避凶，乃人之本性。我也破天荒迷信一回，按照民间传统做法，心里默默祈祷：“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姜太公者，我丁姓家族之老祖宗也。史书记载，西周王朝为了报答太公辅助开国大功，封姜尚之子公子伋于齐，赐姓丁。有这一层关系，我的祈祷或许可以得到有关神灵的优先考虑吧。

祈祷毕竟难以立即应验，无法解决当时的疑虑。就是说，还需要排遣一下。因此，下午公差结束之后，回家的路上，就做了一个自己始料未及的决定：坐上一辆双层巴士游览冬日的北京。从西三环一直坐到东三环。开始相当一段路，双层巴士的二层竟然没有一位别的乘客。我们坐在第一排右侧窗边。乘坐过这种狭窄高耸的双层巴士的朋友都知道，坐在二层窗边，即使巴士停住不行，都已经有身临悬崖之感。巴士快速行进的时候，简直就是一艘无畏的战舰。俯视其他车辆，无异于龟行蟹爬，顿时就有了巨人居高、君临天下的感觉，不禁豪情满怀。看着两侧窗外缓缓向后移动的高楼大厦，我仿佛摇身成了一位威武的将军，在检阅自己后现代化装备的军队。冬日北京，残雪满街，落木萧条，夕阳斜照，更给我的检阅，涂抹、增添了一种悲壮的色彩和气氛。

神志在寒冷中清醒。于是下车，准备折返回家。在车站，有人要吃烤红薯。买烤红薯的时候，跟卖红薯的老汉搭讪，问他：“城管还管你们吗？”老汉回答：“管，当然管。”正在我以为他要表示不满的时候，没想到老汉又加了两句：“当然得管，这么大城市不管怎么行呢？但是，像我这样的穷人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啊。”老汉的态度，一时让我难以捉摸：他是真心拥护城管条例的？抑或是为了防止我是便衣才违心那么说的？他对自己的境况是心怀不满的？还是坦然处之的？无从猜测。但是，他这短短的几句话，足以让我明白自己的那点心绪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居住北京近二十年，几乎天天都能看见双层巴士在道路上游弋。但是，乘坐双层巴士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这是第一回；高踞上层，俨然外地游客（后来上车的乘客，听他们的谈话，可以肯定都是来北京旅游的外地百姓）逛京城，这也是第一回。我希望这一点可以预示：我在2007年将有不错的眼福，到处游山玩水，欣赏人间美景。         200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