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什么？

有人说，真正的爱情就像鬼魂一样，人人谈论它，却很少有人见过它。大概也正是因为很少有人见过它，人们才会津津乐道、永不疲倦吧。

关于爱情是什么，古今中外，圣人贤哲已经下过无数的定义。我以为，在这无数的定义中，托尔斯泰的定义是最为切实的：“爱情就是对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超出于对所有其他人的特别爱恋。”

但是，这个定义虽然切实，却难以令人满足，因为它没有说明何以会产生那种“特别的爱恋”。不揣谫陋，我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一个说法：爱情就是只看见一个特定的男人或女人的优点，对其缺点则视而不见。

从这个说法出发，许多看起来高深莫测的中外格言都可以涣然冰释，得到合理的解释。

“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只看见优点，看不见缺点或者对缺点视而不见，优点就会因为缺少参照物而被任意、无限地放大，其美丽、魅力就必然会被无以复加地夸大。我们中国人认为西施是顶级美女，自然就拿西施来比喻了。其实，在那恋爱者的眼里，爱人是比西施还要美丽的。有一句接着这名言的俏皮话，很好地从反面证明了这个道理：西施眼里出眼屎。大概这个时候西施还没有爱上任何一个男子（比如范蠡），她的眼里自然是只有眼屎了。土耳其谚语“心中所爱的人总是美貌的”，欧洲谚语“不是因为漂亮才喜欢，而是因为喜欢才漂亮”，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因为拥有了自己认为是天地间最可宝贵的东西，因而，世间其他的一切，例如财富、智慧、尊贵的地位，就都不足珍贵了。青海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最朴实地道出了人类的爱情：一位家境富裕的男子因为爱上一个红脸蛋的牧羊女孩，就唱出了这样的句子：“我愿抛弃了财产，跟她去放羊！”培根说：“追求海伦的人，舍弃了天后和巴立斯的礼物；那就是说，溺身爱情的人，是甘愿放弃财富和智慧的。”莎士比亚的诗歌里也有这样的句子：“一想起你的爱使我那么富有，和帝王换位我也不屑于屈就。”英国历史上还真就有这样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国王——爱德华八世。据说，“跟亲爱的人在一起，住窝棚也是天堂！”（尤里·邦达列夫）

因为拥有了自己认为是天地间最可宝贵的东西，世间一切的坏事也都无足畏惧了。金元时期的著名文学家元好问，青年时代在进京赶考途中看见一只大雁因为伴侣被人张网猎杀，不愿意独自苟活，也撞地自杀，发出了这样的感慨：“问（恨）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俄国文学家屠格涅夫也认为，“爱是可以战胜死亡和对死亡的恐惧的。”

英国诗人彭斯在《一朵红红的玫瑰》一诗中这样写道：“啊，我的爱人像朵红红的玫瑰，/六月里迎风初开；/啊，我的爱人像支甜甜的曲子，/奏得合拍又和谐。”恋爱中的人，赞美他眼中西施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美好词藻都不会吝啬的。

正是因为爱情可以让人只见优点不见缺点，那么，很自然地，当爱情减少的时候，缺点也就渐渐地显现出来了。西哲有一句话道出了爱情与缺点之间的反比例关系，“爱情越淡泊，过错越显多。”当爱情完全消失的时候，无论对方是王子还是公主，是帅哥还是靓妹，都变得一文不值，王子等同于贫儿、公主等同于灰姑娘、帅哥变成青蛙 、靓妹变成恐龙了。这个时候，大约都会表现出这样的惊诧：“我当初怎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我真是瞎了眼了！”

恋爱中人是这样的只见优点不见缺点，理性全无，在旁观者看来，当然就不免可笑。英国文学家乔叟说，“爱情是盲目的”；培根说，“恋爱者难保神智清明”；莎士比亚借剧中人物的嘴巴说，“恋爱是盲目的，恋人们瞧不见他们自己所干的傻事”；莎士比亚还说，“爱情不过是一种疯狂……对有了爱情的人，应该像对待一个疯子一样，把他关在黑屋子里用鞭子抽一顿。”然而，莎士比亚也明白，这种疯狂是人人都可能患上的平常事情，“就是拿鞭子的人也在恋爱哩”。高尔基说得好，“爱情——总是有点像骗局”。

不知道是谁说的，“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知道是英国喜剧家康格里夫说的，“求爱之于结婚，犹如俏皮的开场白之于一部沉闷的戏剧”，也知道是英国诗人蒲柏说的，“人们求爱的时候做着美梦，一旦结婚就从梦中醒来”。这可能反映了这样一个规律：恋爱中的人往往会被热闹的结婚仪式惊醒，从此不再只见优点不见缺点了吧。

恋爱中的人，只看见对方的优点，与此同时，也总是对对方求全责备，不允许对方有一丁点儿的闪失、差池。就是说，过分追求完美。完全不顾“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等等古训。对此，托尔斯泰有一番清醒的告诫，“如果爱一个人，那就爱整个的他，实事求是地照他本来的面目去爱他，而不是脱离实际，希望他这样那样的……”。而实际上，这几乎是没有人可以做得到的。

懂得恋爱中的人“只见优点、不见缺点”和“只见得优点、见不得缺点”的道理，是大有好处的。俄国作家冈察洛夫的小说里有这样一番话：“不要采取诽谤的手段侮辱你的情敌——这样反而会使你的美人儿恨你……你只要扯去他拿来迷惑你情人的那身漂亮的外衣，使他在她面前变成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并非什么了不起的英雄。”金石良言哪，值得所有求爱者认真学习。                 2006-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