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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路
今天跟几位朋友一起去植物园爬山,走在山间荆棘丛生的蜿蜒小径上,有人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这山间的小路到底是谁最先开辟出来的呢?
开辟任何一条道路的人,一定都是一位有影响的人物,哪怕是这样一条山间小径——我当时不假思索地做了回答。也不知道提出问题的朋友,听后是否满意,反正是当时没有表示不同意见。
回家之后,越想越觉得这实在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宇宙洪荒,天地玄黄,地上本来是没有路的。是谁最先披荆斩棘,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间开辟出远远看去像一条飘动在山间的丝线的小道来的呢?现代盘山公路的开凿,是道路设计者根据一定科学原理选择、测量决定下来的。那些山间小径,应该不是那样来的。鲁迅也只说过“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呐喊·故乡》),并没有说到谁是第一个开路的人。螃蟹是一种美食这个事情,很可能是由一位吃过蜘蛛的人发现的;这山间小路,则可能是某一个具有不同寻常品质的人最先开辟出来的。
现在,我就来揣测一下,这个人可能是怎样一个人。假如,这一条山间的小径不是因为某种具体的原因(比如通往一片田地、一个村庄、一个市镇),而由相关的人开凿的。那么,这条小径的最先开辟者,就有下列种种可能:
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勇敢的人。无论是树林茂密的崇山峻岭,还是寸草不生的荒山秃岭,不曾有人走过的山峦,都潜藏着不少危险。野兽出没,虫豸横行,荆棘阻挡,芒刺穿扎,山陡路滑,乱石滚动……种种危险,难以逆料。能够第一个走进这样的危险之地,其勇气足可媲美为了寻找能治病救人的药草遍尝百草日中七十二毒的神农氏,媲美为了找到螃蟹一类的美食大胆吃过有毒蜘蛛的无名氏。
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对世界万物有着浓郁好奇心的人。一个凡事漠不关心的人,是不可能走向荒无人迹的地方的。假如他是一个牧羊人,他会满足于在平地上驱赶他的羊群;假如他是一个本份的种田人,他会勤勤恳恳在祖宗给他留下的土地上,耕种劳作;假如他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读书人,他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有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心的人,才有可能不满足于一切他已经到过的地方、他已经走过的老路、他已经看过的风景,他才会有去陌生的地方、看从未看见过的风景的激情,才会不畏艰险,踏进密林,踏进荆棘丛,攀上陡峭的山壁。
这个人应该是富有想象力的人。一个缺乏想象力的人,每去一个地方,总是恨不得在出发点和目的地之间画出一条直线,然后直接飞了过去,是不可能有耐心去开辟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的。如丝线、如飘带的山间小径,迂回在山峦之间,是一幅绘画,是一首乐曲,是一场舞蹈。没有艺术家的气质和修养,很难创作出这种引人遐想的山间艺术。
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勤快不吝惜自己力气的人。一般的人,去一个新的地方,通常会轻轻的来、悄悄的去。他不会愿意扛着开路的工具,走到哪里,把路开到哪里,为他人作嫁衣裳,不惜自己流汗留血。这样的苦活、累活,只有移山的愚公般勤快、不吝惜力气的人才可能去做,并且持之以恒,直至完成。
这个人应该是一个有责任心、肯付出的人。一个自私的人,一个但求索取不讲付出的人,只要自家肚饱,哪管他人锅漏,是只要自己走过、不管他人方便与否的。只有一个有责任心、肯付出的人,才可能将自己在荆棘丛中辛苦摸索出来的路径,毫无保留地惠赠给他人。
我还认为,开辟一条山间小径的人,有可能是一位对山水有着超常兴趣的诗人——就像南北朝著名山水诗人谢灵运那样的诗人。史书记载,谢灵运酷爱游览名山胜水。出任永嘉太守期间,就曾经“肆意遨游”,以至于“民间诉讼,不复关怀”。谢灵运出生于富贵之家,为了尽情游览山水,他每次出游,都会让众多的奴仆和门生跟随着他,走到没有路的地方就“伐木开径”而行(《宋书·谢灵运传》)。
俗话有“饮水思源”,我以为不妨加上一句:走路时,也应该想想“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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