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山水

旅游起源于人类的好奇心。因此，农村人想看高楼大厦，城市人想看青山绿水。这些年来，作为住在北京也算是城里人的我，就多次欣然参加了北京郊区游的活动，看了好几处青山绿水。这些青山绿水有一个共同特点：基本上都是水库水源的山谷。计有：密云水库水源的京都第一瀑，十三陵水库水源的碓臼峪，怀柔水库水源的黄花城、神堂峪等。其中，昨天出发今天回来的地方是神堂峪。当然，位于神堂峪附近的红螺寺也是这一次因公游玩的主要景点。

玩得多了，渐渐心中生出疑问：北京郊区的这些山水景点，山不高，水不深，历史上没有什么有名的文人曾经涉足歌咏，留下什么佳话名句；同时，既没有神仙驻足，也没有蛟龙盘踞，可以说是默默无闻的。可是，近年以来，不但一般北京市民趋之若鹜，成群结伙地去那里盘桓游玩，许多外国人也挈妇将雏，煞有介事地到那里流连徘徊，乐以忘返，大有即将成为国际旅游胜地的意思。论游人密集、游人来历的多样，北京郊区这些山水去处，丝毫都不逊色于祖国的许多名山大川。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孔子有名言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他之所以这样说，自有一番道理。孔子喜欢山的理由主要有：山滋生了云雾，调和了阴阳，滋润了万物，生长了草木，繁殖了鸟兽，出产了财宝，任由着人们去索取，却一点也没有私心。就是说，山有博大无私的奉献之德。孔子喜欢水的理由似乎更多，主要有：水普施万物如有德，流往低处、转折有度如有义，浩荡无尽如有道，飞跃悬崖如有勇，注平低洼如有法如公正，自身柔软而影响生物无微不至如明察，滋润万物使其鲜亮光洁如善化，历尽曲折却奔流不息如有志向。换言之，水具备了一系列君子的特点。

对照圣人对于山水的要求，北京郊区的山水，我以为存在着相当差距。先说山。北京郊区的山，经过多年的封育，春夏时节，也可算得郁郁葱葱，但是，树木品种相当单调，松树、杨树、栗树、核桃、柿子，屈指可数；稍微高一点的山坡上，基本都是不成材的灌木丛。对保持水土当然是有一定作用的，昆虫、小鸟也足以栖身。但是，绝对称不上博大无私。再说水，整个北京市十六市辖区二县，一万六千八百平方公里，竟然没有孕育出一条像样的江河，就连基本的农田灌溉、工业用水和一千三百多万人口的日常饮用都解决不了。可见，这里的水也是严重失职的。

说白了，北京郊区的山水，之所以受到人们的青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独一无二的地理位置：傍近皇城。二三百公里之内的距离，正好供京城里的居民作一两日的游玩消遣。中央政府各部委、各附属单位，可以纷纷在那里跑马圈地，投资建设度假村、疗养院，然后组织本系统本单位员工去那里开会，去那里度假、疗养，或者假开会、度假、疗养之名，去那里娱乐，耗费公帑。当地政府、商家、农户，也看到机会，兴建宾馆、山庄、农家旅馆，接待等而下之的公私单位员工、外国外地来的散客。借着二十多年经济改革的成绩，都呈现出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不难设想，北京郊区这样的山水景物水平，若是位于远离大城市的地方，一定只有默默地与苍穹同寿考，与白云共寂寞，绝不可能引无数官民仕女竞来游。南朝诗人左思有《咏史》诗云：“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左思感喟人事如物事，我们这里也不妨来一回反弹琵琶，感喟物事如人事。

无论是公费、自费，每当有游玩京郊山水的机会，我都乐意前往。细数个中缘由，至少也可以罗列出十条八条来。但是，近来有一种新兴的原由，似乎值得一说：京郊山水虽然寻常，但是毕竟大自然是没有妒心的，对于一切游人，它们都一视同仁。行走于山径水湄，仰望着高天流云，我们用不着担心明枪暗箭，用不着忧谗畏讥，完全可以放松身心，无忧无虑地度过一两天的光阴。            2006-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