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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能够给我们带来快乐而且简单易行的事情,我们在心里也曾经一直憧憬,一再涌动,可结果常常是,这些事情终于没有付诸行动,心里留几许遗憾。
比如春和景明的刻下,我就想着这样一件乐事:约几位开得玩笑、喝得酒同时喜欢山水植物的哥儿们,在香山植物园作大半日的盘桓。兴头高的时候,可以去爬一番香山,登上绝顶“鬼见愁”,领略山巅劲岚,俯眺京城市貌。如果不想那么辛苦,那就像往年曾经有过的那样,在植物园里随处指认花草,在湖光山色中引古诗词名句即景抒怀,到黄叶村去缅怀怜香惜玉大作家曹雪芹的风采,去樱桃沟寻访石头记故事的蛛丝马迹;天色渐晚,走一小段路,到团城那里,登上古演武厅的观台,感受夜色从四周慢慢生长起来,眺望远处市廛,建筑轮廓变成剪影,变成模糊一片;暮色苍茫,到了晚饭时分,就去那家菜蔬新鲜洁净的饭馆,叫一桌乡村风味的菜肴,要一些啤酒,各随其意,轻松吃喝,杂以无伤大雅的笑谑;酒足饭饱之后,步出饭馆,街灯下,或跳上一辆公共汽车,或伸手拦住一辆的士,各自回家。
有此同好的哥儿们现成的就有四五位,只要选一个周末,基本上可以随约随到。去香山植物园,路程有限,交通也很方便,即使住得远些的,一个小时之内总能赶到。从我的住处打车去,用不了半个小时,有一位干脆就是在香山脚下植物园旁赁屋而居的!
可是,那样简单易行的乐事,迄今为止,我们也只举行了两回。要知道,我的这几位朋友,有的相识已经十五年以上,最晚近的也有将近十年了!十年约两回,想想也真是稀少得出奇了。问题出在哪里呢?
我的这几位朋友,有单身的,也有已经结婚的。单身的不用说,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饥,四方都云游得,何况区区郊外半日行。已经结婚的也都是“丁克”家庭,没有儿女拖累,夫妻再恩爱,也不至于须臾不可分开、寸步难以摆脱,行动都有足够的自由——其实,有谁愿意携眷同游,我们也是热烈欢迎的。可见,问题不在客观方面。
问题应该从主观方面找。扪心自问,之所以常常由着那憧憬在心里冒出、涌动,却没有认真地付诸行动,往往是自己内心还有另一种声音:我很忙。忙什么呢?单身,或者“丁克”家庭,能有多少家务呢?家小业微,住的不是广厦别墅,有大面积的卫生需要打扫,有花园草地需要打理,洗涤、打扫都是片刻可以完成的;从事的都是稻梁谋的工作,地产风云、金融波动,都不需要我们去操心,没有秘书捧着整摞的文件、合同需要我们签字,不必跟商界的政界的白道的黑道的朋友整日觥筹交错、灯红酒绿地周旋应酬;学而难说有成,因此也没有一天一麻袋的各地来信需要回复,没有堆积如山、推不掉的约稿文债,没有排得满满的会议、讲学日程表;难道是因为勤勉用功?好像也不是,头悬梁锥刺股、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的故事倒是都听过,自己却从来没有实施过,夜以继日、废寝忘食两个成语的意思也都明白,衡量自己,似乎都尚有相当距离。
事前聪明难,事后诸葛易。回头看看自己一天里都忙了些什么,就一目了然了:其实往往什么也没有做。床上多赖了一会儿,起床后电视机前多坐了一会儿,电话粥多煲了一会儿,电脑前上了一会儿网,书桌前发了一会儿呆,日子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的。
想起在国外的时候,朋友之间说见面就见面,即使隔着几百里路,也常常能聚到一起,吃个饭,逛处景,打扑克就能打个通宵。还是同样的几个朋友,一回到国内,还是住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区的,就如同泥牛入海、黄鹤飞天,会面就难了,甚至每每连彼此的消息都没有了。同样一个人,橘逾淮则为枳,人一回到国内自己的家,就忽然地忙了起来?
注视标题两分钟,豁然开朗:忙,左边是“心”,右边是“亡”。“亡”,无也。无心、心不在焉就是忙。原来是心的问题,而不是时间的问题!在国外,大概因为寂寞、孤独,心里需要朋友,需要相聚,因此见面就很容易。一回到国内自己的家,没有了这个需要,自然就忙了,就见不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