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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写北京:胡同漫步

(2006-03-31 07:41:12)
分类: 性情文字
      已经在北京住了近二十年了,文章也算写过不少,但很少写过这个令人言说不尽的城市,心中难免有些歉疚。这种歉疚之情,就仿佛一个人,在外边学雷锋,好事做了一车皮,又一车皮,但是对于养育了他几十年的故乡、父母,却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是很不落忍的。前一阵子,在这种不落忍的刺激下,给约稿的报刊写了几篇关于北京胡同的小文章。现在选一篇,贴在这里,等于告诉朋友们,我对于北京也是相当有地有感情的,并预告,将来会多写写这个古今之都的。
 
 

漫步在北京胡同中

 

一二十年来,总有人写文章,对建国初政府下令拆除北京旧城墙,不厌其烦地重复表示惋惜之情。我未能亲历其事,所以就没有多少感慨,有时候甚至想:拆都拆了,还整天念叨它干吗呢。居京十八年,眼看着北京城因为市政建设、房地产开发,旧城区四合院成片成片地被夷为平地,建起高楼大厦,我却不能像对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拆除城墙那段历史那样超脱,每每心有戚戚焉。戚戚焉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富有北京特色的小胡同正在锐减。

我居京虽久,但是一直住在今天三环路内外的高楼里,老城区的四合院或者四合院的沦落版、贫民版——大杂院,一天也没有住过。十八年中,我当然也因为逛书店、访友、办事,曾经无数次在大小胡同中穿行。但说实话,胡同对于我,至今仍然有着绵绵不绝的诱惑,使我常常在忙碌之时,产生抽几天时间狠狠地串回胡同、一惬心意的遐想。不知道是因为懒还是因为忙,我的遐想迄今没能付诸行动。看着日渐减少的老街区,心中不免时时感到遗憾。日子便在这遐想与遗憾交织中不舍昼夜地逝去。

今天因为一篇文章需要核对一条古代文献记载的出处,吃罢午饭,就兴冲冲地乘车到了位于北海公园西边的国家图书馆分馆,没想到,图书馆古籍部周末两天不开放。吃过闭门羹,看看天色尚早,想想眼下也没有什么急事。于是决定暂不回家,且去景山西侧随意串串胡同。

招揽外地、外国游客的北京胡同游,主要集中前门大栅栏和鼓楼后海等处,景山西侧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胡同。在胡同里踽踽独行,东看西瞧,偶尔用数码相机拍一两张照片。与此同时,我的脑子也没有完全闲着,思维钝钝的,就思考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这么喜欢串胡同呢?

常言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逛了个把小时胡同,我的思考也有了成果:我们喜欢串胡同,是因为胡同能够给我们带来三个方面的愉悦。

第一个方面的愉悦,让我们恍如回到捉迷藏的童年。童年时代,大概很少有人是不喜欢玩捉迷藏游戏的。北京城里,“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没名的胡同赛牛毛”,或宽或窄,或长或短,或正或斜,纵横交织,无异于一座超大规模的迷宫,处处可以藏身匿影。在胡同里踱步,一会儿冲出一个冒冒失失的小伙子,一会儿跑来一个跌跌撞撞的小孩,一会儿走过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当然也不时会有弓身曲背的老人在慢悠悠地移动;可以碰到打着“惊闺”吆喝着“磨剪子~~~抢~菜刀~~~”的手艺人,夕阳里可以看见几个老太太坐在一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路灯下只见一圈中老年男子在那里越过楚河汉界短兵相接,也可以看见发廊里有年轻女子一脸茫然地坐在沙发上,如愁似怨,还可以忽然有缕缕菜香饭香派飘进鼻孔。一个拐弯是出现,出现得很猝然,几乎撞个满怀,一处转角又是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永难再会面。比比皆有狭路邂逅,每每总是擦肩而过,失之交臂。总之,走在胡同里,一切都难以逆料。小时候我们满足于藏匿与发现,斗智斗勇,成年人走在北京胡同里,除了藏匿与发现,假如用一点点心思,我们还可以有所领悟。跟我农村家乡的树林草垛一样,在北京胡同里捉迷藏,一定也特别有意思。忽然想起《地道战》一类抗战电影中鬼子进了村子在巷子里处处被动挨打的情景,假如巷战不是在冉庄一类小乡村,而是在北京这样的大都市,敌人那真可叫掉进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呢。可惜,大都市是很难发生那样有趣的战争故事的。几年前美军打伊拉克时,大家期待中的巴格达巷战不就没有发生吗?

第二个方面的愉悦,让我们品味到怀旧思古的情调。胡同一词,记得明代做过宛平县知县的沈榜《宛署杂记》说过,原来写做“衚衕”,入主中原的蒙古人取其字音,“胡人大同”,就是由他们统一天下的意思;而遭受压迫的汉民族取其字形,“彳亍”,暗暗诅咒胡人滚回漠北。两个民族之间的矛盾冲突蕴含于一个词语之中,历史的腥风血雨、金戈铁马,穿透时空隧道,有声,有色,有味,令人血脉贲张。如果不喜欢这么激烈的,那么,有专家告诉我们,“胡同”来源于蒙古语的音译,“水井”的意思。薄雾迷蒙,井栏四周,水声活活,人声鼎沸,那是妇女们在淘米,在洗菜,在洗衣服,在戏谑笑闹,其间夹杂着儿童的嬉闹与啼哭。即使是民族矛盾激荡炽烈的时代,巷陌之中,仍然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北京城是从金元时代开始建设的,中间虽屡经火灾兵燹的洗礼,但还是有相当多的庙宇、宅第、胡同、树木,历数百年而犹存。走在北京胡同里,处处是数百乃至千年的历史遗迹。几朝京都,风流人物摩肩接踵,前仆后继,胡同之中,到处是名人曾居,哪一寸泥土不曾踏过三五个名垂史册的人物的足迹?假如再走到一处断井颓垣、砖墙斑驳、墙头蒿草迎风摇曳的地方,想象力再贫乏的人,也能够顿起怀古情绪,看见夕阳下一家门前坐着位白发妇人,都会像流行歌曲《北京一夜》中所唱的,猜想她犹在痴痴等待自己出征未归的良人。可怜胡同多情婆,良人早成旷野骨!

第三个方面的愉悦,我们可以神定气闲地在胡同里漫步。城市文明的标志是,楼房越来越高大,道路越来越宽阔。这带来一个必然的后果,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却越来越显得渺小,越来越不安全。走在高楼大厦林立的街道上,即使我们人人个头高大挺拔像篮球运动员姚明,也不过如蚍蜉之于大树,只有为自己的渺小自卑自怜的份儿;即使我们个个身体壮硕劲健如日本相扑选手,走路时只要稍一不慎,就可能被满街狂奔的汽车轧成肉泥。钢铁面前,生命不过是一张京津两地著名小吃“煎饼果子”里的薄脆,一碰就碎了。现代化城市里,人类早就沦落为弱者、仆庸、草芥。可是,走在胡同里,我们的感觉就完全两样:胡同一般不太宽,没有横冲直撞的各种汽车,两边的砖墙通常也只比人头略高,院内的房屋也多是平房。相比于现代化街区,旧城区不啻是都市里的村庄,胡同则是乡间小路。“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牧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白云在心上,还有一支短笛,隐约在吹响”。走在胡同里,我们就会感觉到自己还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心情会立刻轻松悠然起来,会忍不住唱起这首台湾民谣。若是在春天,泥土为质的墙头壁上,到处会生长出一些植物,开出若干小花,予人一点“姹紫嫣红开遍”的意思,良辰美景会让我们联想起种种赏心乐事,眉若攒峰此时打开,心如蕉叶此时舒展。只要运气稍好,行走在胡同里,就不难听到赏心悦耳的“墙里佳人笑”。明月照高楼,有人楼上愁。一直住在危乎高哉之楼上的我,每回走在胡同里,都会有这样一种舒心幸福的感觉。今天下午,在景山西街看到一个胡同口,墙上用白色油漆手写着四个字:高卧胡同。这一定不是一个正式的名字,而是某一位高卧者的即兴发挥。看到这几个字,我就断定这胡同住着或者住过一位有趣的人,顿时觉得这胡同亲切、生动了起来。

不过,我们也不能不了解这样一个事实:一部分人的愉悦往往是建立在另一部分人的痛苦之上的。我们住着楼房的人、外国游客,都喜欢到北京的胡同游览一番,乘兴而来,尽兴而去。但是,住在那里的人,未必个个都觉得胡同里的生活是宁静、祥和、安全、诗意的,毕竟,北京大多数旧城区的四合院实际上都是大杂院,原本供给一家一户住的房子里,通常塞进了一二十家,生活空间十分狭窄。北京“三大怪”里有“好好房子接一块”一怪,有许多质量很差的“违章建筑”,这是住在大杂院里的北京人为了解决空间问题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这当然也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再加上大杂院往往缺少起码的卫生设施、取暖通风设备和像样的排水系统,平时生活是很不方便的,每逢暴雨时节,大杂院就会变成水乡泽国,龙须沟依然是臭水沟,人或为鱼鳖,苦不堪言。所以,但凡有点办法的,多半都高高兴兴地乔迁到高楼公寓里去了。

有什么办法呢?高楼有高楼的痛苦,胡同有胡同的烦恼,人间美事往往不能兼得。旧城区胡同里百姓的苦恼自有肉食者谋之,我等欣赏胡同的种种景致,闲时爱在胡同里溜达溜达,并非缺少同情心,实在是由于对目前城市朝着更高大、更快速的方向发展有所担忧,有所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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