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时代，我们如何才能更安全？

《成都日报》2010年11月18日·评论版

针对近期国内接连发生重特大火灾事故，国务院办公厅１６日发出通知，要求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和国务院各部委、各直属机构进一步做好消防工作，坚决遏制重特大火灾事故。有关方面要深刻吸取教训，举一反三，针对冬季火灾易发、高发特点，进一步采取有力措施，坚决预防和遏制重特大火灾事故发生。可现实是，如今我们的城市越来越“高”，人口居住越来越密集，一旦发生火灾，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需要完善的应急避难机制

□文今

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安全，显然是“美好”的题中应有之义。

如今，正是中国乃至世界的城市化加速期。1800年，全球仅有2%的人口居住在城市，而根据联合国的预测，至2010年，全世界的城市人口将占总人口的55%。与城市化加速相呼应的，是一幢幢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地拔地而起。据资料，目前我国共有高层建筑9.8万余幢，其中100米以上的1154幢，并且还在快速增长。高楼，一向是经济繁荣和社会文明的标志，然而，时有发生的高楼大火却揭开了这繁荣之下的隐忧。据有关专家解说，由于高楼特有的“烟囱效应”，一旦发生火灾，后果相当严重。而且，一方面建筑物越高“烟囱效应”越明显，另一方面消防水龙头的高度却并未随着大楼一路攀高，消防专用直升机、消防专用电梯也并未随着高楼规模的一再扩大而成比增加。据介绍，目前国内消防云梯最高也就约100米，但最高的高楼却有三四百米，除了京沪等少数城市，绝大部分城市的消防云梯高度更是极其有限。一旦大火袭来，高楼住户如何逃生？

前不久的智利矿难，让无数中国人第一次知晓了应急避难所这个概念。那么，高楼的应急避难该怎么完善？

既然高楼火灾已是世界性难题，那么我们不妨看看美国如何应对。在各国高层建筑防火的立法方面，无论是法规的数量还是完善程度，高层建筑数量最多的美国都走在世界前列。据报道，美国年均发生高层建筑火灾7000多起，平均每天近20起，但美国城市高层建筑一流的消防管理水平大大减少了火灾带来的损失。“9·11”事件中，有3000人丧生，但同时也有1.8万人在两小时内成功地从两幢110层高的大楼里疏散。这一奇迹，得益于美国国家消防协会制定的《建筑物、构筑物火灾生命安全保障规范》，也得益于美国高层建筑消防工作管理的到位，还得益于其社会各界的合力。在美国，不少城市都有居民组成的义务消防队；在纽约等大城市，均设立了自动消防安全电子访问台，通过电话、电脑、移动电话等与城市高层建筑义务消防队保持联系。一旦发生险情，义务消防队可在几分钟内召集起来，配合消防员进行灭火和救援。

可见，完善高楼时代的应急避难机制，除了城市的理性发展，还需科学的安全立法，以及对法规的严加遵守以及全民响应。

联合国人居组织1996年发布的《伊斯坦布尔宣言》强调：我们的城市必须成为人类能够过上有尊严、健康、安全、幸福和充满希望的美满生活的地方。只有更安全，才能“更美好”。

灾难过后应有反思

□郭立场

面对接连发生的火灾事故，人们为无辜的生命就此陨落而痛惜，但比痛惜更重要的是反思。虽然近来发生的这些火灾事故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但无疑已暴露出安全教育及消防救援的缺陷：例如对公民的防火教育，火灾发生后的灭火和逃生自救常识教导等。

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就预言人类已经进入“风险社会”。在全球化的过程中，风险和灾难无处不在，人们无法避免。而这又会冲击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从而使得社会局势失去往日应有的和谐，这种社会就是风险社会。风险社会就是风险无处不在的社会，而且有各种各样的类型，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环境的、自然的等等。正因为风险社会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大，公共安全就成了人们的渴望和企求。作为“守夜人”的政府，如何去预测、应对、救助、恢复正常的公共秩序，如何去争取“最小的损失、最大的机遇”，如何去营造和维护一种安全的公共环境，显得尤为必要且紧迫。

在这方面，国外消防教育模式值得借鉴。许多发达国家十分重视消防专业人才的教育和培养，建立了一整套消防教育体系。美国国家设有消防学院，几乎每个州甚至一些市和县都有各种不同类别的消防学校，有的相当于中专或中技。另外在几所特定的大学都设有消防系，培养消防硕士、博士等高级工程技术人才。日本从小学开始设有消防课程，将消防安全纳入小学基础教育阶段，从根本上提高国民消防素质。同时，日本东京设有规模宏大的消防博物馆，里面陈列大量的消防物品、车辆和直升机。通过音像、模型反复向市民介绍东京消防厅的概况及其任务，使前来参观的群众深受教育。事实上，公民风险意识和减灾知识的提高，不仅有利于风险来临的救助，更有利于各级政府应急系统的完善。

当公共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因为个人的力量是脆弱的，共同的防御才是坚固的。因此，让每个人都拥有公共安全知识，强化公民的安全知识和责任意识，是公共安全的必然选择。从国外城市的发展经验来看，社会力量参与城市安全体系建设已成为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其不仅能够提高应急反应的效果，还可以节约大量政府投入，政府将节约的资源转投向经济等其他建设，能取得更好的社会效应。政府应该有计划地培育一批可以发挥作用的社会力量，并将其纳入公共安全管理的决策体系，从而调动最广大社会力量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构筑有效的社会“防火墙”

□九木

公安部在构筑社会消防安全“防火墙”时提出了“四个能力”，即：提高社会单位检查消除火灾隐患的能力；提高社会单位组织扑救初起火灾的能力；提高社会单位组织人员疏散逃生的能力；提高社会单位消防宣传教育培训能力。“防火墙”，顾名思义重点是放在火灾酿成之前的“防火”上，这四个能力则是防火的重要环节。

公安部的“四个能力”建设，主体是社会单位。内容是排查隐患、初期扑救、疏散逃生，形式是宣传、教育、培训。而实际上，很多时候，主体上，我们偏重于单位，忽视了社会，形式上，我们偏重于宣传，忽视了教育，尤其是社区教育。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消防教育培训的盲区很多，真正扑救逃生技能很少，在很多时候，放大了灾情。这是包括这次某市大火在内的不少次火灾带来的血的教训之一。

因为，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单位人向社会人转化速度加快，许多原来单位承担的宣传教育培训任务，也正在快速地转向社会，由社会组织和社会力量承担。而且，政府正在大力提倡有限责任，时刻告诉我们，政府不会也不能什么都管，这就需要有民间的社区的自治力量介入，从形式到内容都创新消防教育，让它走出单位，走进社区，走进家庭。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

这方面，国外不少做法值得我们借鉴。比如，英国的消防工作属于自治体制，国家没有设置专门的消防管理机构，只有地方有专门的设置。英国把社会消防宣传和媒体消防宣传等统称为“消防教育”。教育是有针对性地主动工作，注重的是结果；而宣传则是让群众被动接受，实际效果很难知晓，注重的是过程。英国社区消防教育工作是由地方专门消防管理机构根据当地特点和实际确定形式和内容，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如伦敦市、伯明翰市和爱丁堡市等社区的消防教育就特点鲜明，在社区的消防教育中心，有先进的火灾初起、燃烧、猛烈、蔓延等燃烧现象的着火现场模拟演示房；有较为实用的灭火救援及使用消防装备的训练场所。居民参与社区消防教育项目大部分是免费的。

日本除了法律的一些硬性规定外，还推出了称为“口袋册子”的“119博士”，告诉人们在百货商店、超市、电影院、剧场、地下街等各种公共场所，应当注意的防火事项和假设发生火灾时身处不同环境、位置时如何逃生等问题。“口袋册子”最大的特点还在于内容简洁、明了，多用漫画艺术形式表达。另外，在日本各地还广泛推行住宅防火诊断法，即对高龄者家庭、障碍者家庭，由驻地消防机关或消防团员、妇人防火俱乐部成员、自主防灾组织志愿者登门服务，对其住宅的防灾安全情况逐个方面进行点验，检查是否达到安全要求，消除隐患，并传授相关防灾知识、解答问题，提出注意事项。

政府、单位、社会共同努力，建设一张全覆盖、无盲点的消防教育体系，是减少灾害，减少伤亡的重要基础。由于引进了社会力量参与，政府因此支付的成本很少，民众获益很多。因此，可以说是一条符合时代趋势的好路径，值得我们认真效仿。

不能总是顾此失彼

□刘诤

据公安部通报，2010年中国火灾形势总体平稳，但是较大以上伤亡的火灾则呈现上升势头。不容忽视的是，在林林总总的火灾有关报道中，我们看到，火影中，一个“惹火”罪魁的影子挥之不去——外墙保温材料。上海地标建筑遭遇雷击起火，与保温材料有关；央视新楼大火，与保温材料有关；另外，乌鲁木齐等市最近发生的多起火灾也与楼体保温层有关。

所谓外墙保温，也就是给大楼“穿”一件特殊材料制成的衣服，使室内温度物理性提高，减少对空调的使用，以达到节能减排的目的。当前，由于我国依靠传统的高投入、高消耗、高资本积累所带动的经济增长，已导致能源消耗过高、资源效率低下，环境污染严重、生态恶化加速等一系列问题，因而转变发展方式已是我国经济工作的重中之重，而且，“十一五”规划还提出了“十一五”期间节能减排的约束性指标。如此背景下，依靠创新的手段实施节能减排当然是一大好事，因此，外墙保温，不仅北方城市在做，南方城市也开始推广；不仅新楼在做，旧楼也在补做。然而，好事多舛，在保温材料的使用上，却屡屡“惹火”，而且，更要命的是，迄今为止暴露出的外墙保温材料的问题，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如果所用材料有问题，那么，已经“保温”的高楼就算现在没有出现火灾，谁又敢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火灾？

这似乎是一个悖论，本意是为了人们的生活更美好，结果却对人的生命造成了威胁，这就如同我们曾经对GDP的疯狂追求，本是为了经济的发展，想不到却最终破坏了经济发展的可持续之路。

为什么老是顾此失彼？为什么老是事与愿违？说到底，还是忽略了“以人为本”这个“本”。国内生产总值、节能减排指标，看似纸面上硬邦邦的数字，但数字的背后，却是鲜活的人的生活。一切的发展，都是为了人的更加幸福的生活，一旦背离这个目标，本为达成目标而使用的手段也就会出现“异化”。落脚在“保温”这一具体工作中，无论是材料的监管，还是施工过程中的监管，都应该以人的生命安全为第一要义。

每一次触目惊心的公共事故后，总会有运动式的“重拳出击”，然而，这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思维方式实际上就是下一次事故的因头。安全的背后不仅有着一系列的制度保障，还在于这些制度都能够落在实处，而且，更关键的是，真正把对生命的尊重置于一切经济工作之首。

生命在拉网式排查中无法追回

□周明华

最近频发的几起安全事故，都对人民生命与财产安全构成极大的伤害。人们常言，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一个地方发生矿难、火灾等安全事故，各地引以为戒，及时查漏补缺，进行一些亡羊补牢的工作当然有必要，国务院及时下发通知督促各地尽早构筑安全防护网也是题中之义。但我要说，当前一些地方在安全隐患的早发现、早排查上，总是在异地重大安全事故发生之后才进行“拉网式排查”，缘何不将安全隐患的排查工作一举前移？

当前，我们忧惧地看到这样一条安全惨剧的运行轨迹：危险因子在“细胞”中复制——安全监管防范体系形同虚设——群死群伤的安全事故发生——地方领导指示全力抢险——官员现场指挥救人，间或高声痛斥失职者——抢救及善后处理紧张进行——媒体煞费苦心地报道称，当地百姓情绪稳定——各类全面排查安全隐患的规定文件雪片般飞来——热事件变冷问题，执行上头文件的执行力疲软——危险“因子”又在安全生产的过程中开始复制……

于此疲沓安全监管的模式下，岂有不发生事故之理？面对一起接一起几乎是同样行走在“人祸路径”之上的安全事故，公共机构除了追究相关责任人的违法、违规之责外，更应及时在全社会筑起一道坚实的生命防火墙。这就得靠我们平时做足功课，而非事后来下发各类执行力偏弱的文件。拿上月16日发生的河南平煤集团平禹四矿的瓦斯事故来说，如果我们抓安全生产不是停留在“纸上”，而像智利那样在井下建有“救生舱”，那么，这20名矿工就可能不会殒命深井。这源于我们社会的立体性安全生产体系仍未搭建，安全神经仍未绷紧，防患于未然的举国智识仍显淡薄。

另外对近期发生的几起火灾，公共机构除了及时查找原因之外，更应及时在全社会筑起一道坚强的生命防火墙。这就得靠我们平时做足功课，除了有效并接近实战的消防逃生演习之外，还应穷尽我们的智慧去为公民遇险时成功自救出谋划策、夯实基础。比如面对高楼火灾紧急自救上，世界各国的成功经验便值得借鉴。日本研制了自垂救生索，英国研制了高楼滑梯，丹麦研制了高楼逃生鞋，德国研制了一种紧急避难的运载器……我们的相关机构应反思，如何为高楼上面对火灾的公民生命提供一套及时而能成功自救的技术措施。

一言以蔽之，只要公共机构为防范各类安全事故想得周全一些，才能最大限度地将事故对生命的危害降至最低。面对各种安全事故，我们在反思监管失职的同时，更应将目光向前和向外，为安全防范机制增设一道道保险，不要等安全事故惊天发生了，我们才来拉网式排查。要知道，此时失去的宝贵生命已无法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