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充满激情的创刊词面世
(2008-08-26 13: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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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金青年作家创刊词文化 |
刊名系鲁迅手迹,创刊词由巴金撰写。1981年4月诞生的《青年作家》一身贵族气,弹指一挥间——
25年:在痛苦与希望间轮回
《青年作家》编辑部
时间已到了不可挽回的21世纪的第6个年头。
一份曾经以青年的前卫精神傲然立世的纯文学刊物,在一片超级浮燥的喧哗世声中,却以一种淡出公众视野的悄然姿态,静静迎来她诞生的第25个年头。谁曾想到,命运就像一柄在时代的头顶上飞舞的扫帚,正把“文学”这个曾经是无比荣耀的字眼,连同那些苦心孤诣的天真创作者一起,扫入新时代的冷宫。
然而,没有人相信仅仅过去了6年的新世纪,会是一个不需要文学的世纪;但更没人敢轻言这样一个充满深刻矛盾与迅疾幻变的时代,会需要什么样的文学!许多曾经风光一时的文学刊物,如今已是面目全非了。有的变成了少男少女们的时尚点缀,有的变成了商家产品的代言人,有的变成了同仁圈子自娱自乐的园地,更有的,干脆因灯枯油尽而关门大吉,成为新世纪浪头下软弱无力的淘汰品。
《青年作家》的25周年纪念,就是在这样的文学大背景下来临了。25个年头,对于人的生命而言,只是一代人从出生到完全成熟的时间;然而对于一份诞生于上世纪艰涩中国的文学期刊来说,却是经历了风云激荡的时代大变局与大沧桑!
回忆是纪念的灵魂,就像时间是尘世的君主。25年的光阴,在这本薄薄的杂志上积淀下了太多的幸福、太多的痛苦、太多的喜悦、太多的忧伤。曾几何时,《青年作家》素洁的页面上,文坛名家们像风一样来来往往;曾几何时,中国文坛“四小名旦”之誉,令每一个年轻的读者像期待新月一样举目仰望。
也许我们不该重提她在上个世纪曾经拥有的荣耀与辉煌,毕竟,那是整整一个大文学时代的荣耀与辉煌。在群星闪耀的璀璨夜空中,《青年作家》仅仅是其中令人赏心悦目的一颗而已。无常的命运轮盘使她像所有的时代产物一样,既喜悦地分享了一个大时代在上升时期的光荣与梦想,同时,也必然要分担一个大时代在挽歌声里的黯然神伤。
25个年头过去了,总有一些旧的事物会隐入时间那寂寞渊深的底部;也总有一些新的事物会诞生在浩荡行进的世相中。其实,在隐没与诞生之间,文学的痛苦与希望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它们生生不息的轮替,因为每一个时代都会诞生自己的产物,毕竟,每一个时代都需要属于自己的文学。
最好的回忆就是直面现实,最好的纪念就是点燃希望。《青年作家》要直呈的,将是这个圆滑时代所奇缺的激情;《青年作家》要担当的,正是这个物欲世界所腌割的希望。
失去了激情的青年,不可能推动自己的时代;失去了希望的文学,不可能抵达命运的远方。
《青年作家》创刊词
巴金
前些天我意外地遇见某省的一位青年作家。她插队到农村住了9年,后来考上了大学,家里要她学理工,她说:“我有9年的生活,我有许多话说,我要把它们写出来,我不能全吃进肚子里。”我找到她的两个短篇,读了一遍,写得不错。她刚刚参加了省里的青年创作会议。她说:“尽是老一套的话我们受不了。”我说:“吃得好,住得好,开这个会不讲真话怎么行!”她和别的几个青年作家站出来,放了炮。
我在这里引用的,并不是她的原句,但大意不会错。我同她谈得不多,可是她给我留下深的印象。她充满自信,而且很有勇气。她不是为写作而写作,她瞧不起“文学商人”,那些看“行情”、看“风向”的作家。她的脑子里没有资历、地位、名望等等。我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小老头子。这是新一代作家,他们昂着头走上文学的道路,要坐上自己应有的席位。他们坦率、朴素、真诚,毫无等级的观念,也不懂“唯唯诺诺”。他们并不要求谁来培养,现实生活培养了他们。可能有人以为他们“不懂礼貌”。看他们来势汹汹,仿佛逼着我们让路。然而说句实话,我喜欢他们。由他们来接班,我放心。接班二字用在这里并不恰当,绝不是我们带着他们扶他们缓缓前行;应当是他们推开我们,把我们摔在后头。
我绝不悲观。古往今来文学艺术的发展就是这样地进行的。我也许不够了解这些新人,但是我欣赏他们。到该让位的时候,我绝不“恋栈”。不过士兵常常死在战场,我为什么不可以拿着笔死去?作家是靠作品而存在的,没有作品就没有作家。作家和艺术家活在自己的作品中,活在自己的艺术实践中,而不是活在长官的嘴上。李白、杜甫并不是靠什么级别或者什么封号而活在人民心中的。
最近大家都在谈起赵丹的“遗言” (编者按:指赵丹著《管得太具体,文艺没有希望》,见1980年10月8日《人民日报》) 。赵丹同志患病垂危的时候,在病床上回顾了30年来的文艺工作,提出了一些疑问,发表了一些意见,他的确掏出了自己的心。这些疑问或意见是值得讨论的。希望今后再没有人说“对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这一类的话。
不过对这一点我倒很乐观,因为新的一代作家不象我们,他们不懂害怕,他们是在血与火中间锻炼出来的。
我常说:“作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是翰林院中的学士。”作家应当靠自己的作品生活,应当靠自己的辛勤劳动生活。作家是战士,是教员,是工程师,也是探路的人。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我就是这样地看待新人的。我热诚地欢迎《青年作家》的创刊。
1980年11月初改写、上海。
毕竟东流去
傅恒(1993年—2001年《青年作家》主编)
我在《青年作家》杂志社工作,不多不少刚8年,时间和经历都让我想起一个词:抗日战争。1993年5月,杂志社包括离退休及临工一共19人,年拨款按那时的水准,勉强够发工资,没有办刊费和办公费。《青年作家》曾经是个相当红火的刊物,可惜文学已跌入低谷,刊物发行量几千份,不可能自我循环。正好有一个全国性的文学期刊工作会在成都召开,我和杂志社的两位老编辑出席了会议。发觉《青年作家》的发行量还算较高的,许多名声响亮的省级文学期刊发行量都在1000多份,而且还呈继续下滑趋势。省级文学杂志的生存实际上已经进入到不能靠刊物本身的大环境。
我和大多数从事文学工作的人一样,总是过高估计文学的地位,我直接去财政部门反映情况,碰壁的状况同杂志社经济现状一样糟。正巧《青年作家》杂志社有一批水平高而又忠心于文学事业的编辑,加之市委宣传部对这份曾经名声响亮的刊物很看重,特意让杂志社兼成都出版社文艺编室,杂志社的同仁就雄心勃勃一起思谋变革刊物。先将双月刊改为月刊,缩短出版周期是听说方便拉广告。又改善包装,在全国文学期刊中率先由传统16开改为国际流行大开本,用纸由52克提升到70克,封面也打破素面朝天的高贵模样,有意识向时髦靠拢。在选稿上更是煞费苦心,既注重思想与文学,又要考虑读者的阅读要求,那段时间对工作的投入真正达到了顶峰。发行量的进展依然微不足道。有人劝我正视文学大环境,人家的发行量在降,你能稳住已经很不错了。话是有理,只是经济上的压力越来越大,纸、印刷、发行、邮寄全都趁火打劫似的往上涨价,几乎是做梦都在想如何为杂志社创收。
那段时间,我们一面苦苦寻找文学期刊的市场因素,一面通过各种渠道,包括政协委员写议案,来反映杂志社的经济状况。
确实联系过多家企业来投资,进入实质性合作的有某报发行部,他们依仗强大的发行网,和《青年作家》编辑一起尝试过以“纪实”或“大学生文学”为主的内容,效益都不好,报社发行部亏损10多万后主动退出。又有某出版社投资,编辑以新兴的“网络文学”为主的内容,刊物发行量从概念上看,比其他省市级文学刊物高好几倍,实际数量还是一个说不出口的数字,离养活刊物至少还差10万7千里。
多渠道反映情况终于取得进展,杂志社的拨款逐渐增加,到我离开前两年,年拨款已勉强可以维持。说来好笑,累死累活革新刊物都难见成效,真正解决问题的依然是上级拨款,真不知道是文学的悲哀还是人的悲哀。
只要有人类就有文学,有文学就会有刊物,据说这是铁的定律。那么,当又一批新人接手这本刊物时,希望在展望未来的同时,也不要忽视了那一大堆经历,那也是一笔财富。
属于我们的八十年代
汪寒洁(《青年作家》资深编辑)
《青年作家》满25周岁了。回顾走过的路,辉煌谈不上,响声倒是有的。
客观地讲,这并不是说我们的刊物办得有多么好,出了多少叫得响的优秀作品,很惭愧,我们在这一点上至今都不敢说大话、硬话。响声是靠我们不守常规的个性碰撞出来的。创刊之初,刊物就力求与众不同,我们的刊名一出就反响强烈。记得当时曾有过不少议论,说这刊名太张狂(当时全国还没有类似的刊名),而且不通,“作家”是人,怎么能作刊物名呢?可我们就是凭着这股张狂劲、凭着“青年”的锐气凸显出自己个性的!当时思想解放才刚刚兴起,各方面的禁锢还很多,文学界的沉寂局面还远远没有打破。如果连《青年作家》都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刊物还能被青年接受吗?
我们当时发表的作品也是十分注重个性,特别是青年性的。我们登了一些别的刊物不敢登的作品,如谭力的《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栈桥的《王老大和王老二》、张承志的《静时》、史铁生的《神童》、李锐的《菩提之心》、赵玫的《那片荒芜的教区》、田增翔、陶正的《通灵河谷》等等。这类作品反映了青年作者的困惑、怀疑、思考,这在文学创作中应该是被允许的,严格说文学的正道就是应该写这种困惑、怀疑、思考,古今中外的名著都属于这一类的。也有人不喜欢这种面对现实充满思考的作品,他们说什么《青年作家》在悬崖边上跳芭蕾舞啦,打擦边球啦,诸如此类。
但我们当时的坚持毕竟赢得了大量的人气。刊物发行量迅速攀升,高达30万左右;来稿量激增,每天进出都是一两大麻袋,编辑部当时有编辑人员20来人,根本看不完,只得在外面请业余编辑帮忙。这些业余编辑基本上都是我们的作者,我们给的报酬很低,他们纯粹是出于对刊物的感情才没有推辞的;编辑部的门庭也因此热闹了,每个周末晚上我们在大院里开设的沙龙茶座,从来是高朋满座。喝茶、谈天、唱歌、跳舞、朗诵诗歌、举办讲座,等等,总之是热热闹闹,红红火火,一派兴盛景象。——“到《青年作家》喝茶!”成了当时成都文坛的一大乐事。
响声最大的就数那个“四小名旦”了。这是刘绍棠在全国作协一个会议的发言中讲出来的。他一讲出,这四家刊物就闻风而动,迅即打出联合广告,接着又联合出选集,通过这些形式把这个说法确定了下来。刘绍棠的话说不上有多大权威性,但至少反映出这个刊物有人注意了,有人喝彩了,有可观的回头率了。这个称誉有点类似于现在的“超女”,属于非官方性的,叫座,却不一定叫好。但不管怎么说,它毕竟让我们“阔”过了一回!
寻找作家的家园
刘小双(成都籍青年作家,代表作有《吴二哥请神》等)
我文学路上的学步与行走是在20年前。我为文学而奋斗的汗水就激情澎湃地挥洒在这人生中最可宝贵的20年里的。当时我最想把自己的习作和名字,印到当时令所有的文学青年都云牵梦绕、有着全国文学期刊“四小名旦”的《青年作家》之上。经过3年的冲刺,最终在1989年夏季结果了,我在《青年作家》上刊发了一个短篇小说。从此我便连续在这个让全国文学青年感到自豪的刊物上发表作品,我在文学的路上更有了力量和信心。唯其如此,才有了我文学的收成和与文学紧密相关的人生历程。
为此,我作为这个刊物的成都读者和作者,向在25年来坚守这个刊物的人们表示诚挚的敬意和诚恳的感谢!1989年6月份,我收到一份用稿通知,半月后严庆蓉大姐和田仔镒编辑突然把我叫到《青年作家》编辑部去当面告知,我的小说《血太阳》因故停发,停发原因不便说明。尽管我当时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仍然感到疑惑和不悦,我拿着已发排的清样有些失落地离开了编辑部。我以为这个作品不会再有机会面世了。没料到1990第一期《青年作家》上又刊发了那个中篇。事后得知,这部作品的一上一下到再度刊出,其间何世平、田仔镒、严庆蓉等编辑为此付出了巨大的辛劳和心血。由此足见《青年作家》对作者、作品的认真负责精神。《青年作家》有一个口号响彻四方:“文学青年的知音、青年作家的摇篮”!这使许许多多的文学青年的文学之梦做得美丽而长久!
衷心祝愿《青年作家》焕发青春、振奋精神,再一次把这个口号唱响、唱亮!谢谢《青年作家》,谢谢关心帮助我文学起步行走的《青年作家》的编辑老师!
闹钟响了
章夫(《青年作家》杂志社社长、总编辑)
每个时代都是一个正在消逝或即将诞生的梦。
时间考验价值,历史证明价值。在当下日益年轻的时空管道里,青春被无限地延长了,成为衡量一切的永恒标尺。
25年风雨兼程,《青年作家》真正溶入了属于她自己的青春期时代。
青年创造历史,青年推动时代,青年引领未来。半个世纪前,19岁的王蒙将近乎撒野的豪情注入长篇处女作《青春万岁》:“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们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
这些刚性十足的文字,我们分明看到了涌动喷张的血管里,在四溢着无限的青春活力。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一个人的青春期时代往往与他的国度和民族青春期命运唇齿相依,尽管我们清醒地意识到,我们身处在一个无处不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新鲜与活力的时代,我们甚至可以把今天这个可爱的年代称作国家历史上的青春期。
举目四望,历史舞台上一幕幕正剧喜剧荒诞剧滑稽剧,都已经或正在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国家之兴盛,不取决于历史之悠久,不取决于地理之辽阔,不取决于一日之政策,不取决于一人之英明,而取决于人民的精神生命力。
可古往今来,寻找并坚守这种价值观,并没有那么容易。梁漱溟先生如是阐述:“中国文化之最大偏失,就在个人永不被发现这一点上。”
这种偏失不会在一夜之间消弭。
人,应是衡量一切绩效的标准。一个国家和政府所追求的理想不仅应该“由于人”,而且应该“为了人”。正如马丁·路德·金所说:“一个国家的前途不取决于它的国库之殷实,不取决于它的城堡之坚固,也不取决于公共设施之华丽,而在于公民本身。”
在很大程度上,这“公民”二字是冲着“青年”而来的。
“拒绝平庸”是青春期最好的广告词。直到有一天,当青年变得不再年轻的时候,我们会自豪地宣称,我们一路风雨兼程,我们一路风光无限。
责任感不是面具,是我们的心灵。一切就像威廉·曼彻斯特在他著名的《光荣与梦想》里那句酸溜溜的宣言:年轻,就是他妈的一切!
按照共和国的预算习性和结算年轮,《青年作家》已经走过属于她的5个“五年计划”,当第6个“五年计划”的开篇之年横亘眼前之际,彷徨与不安俱在:我们该怎样面对当下低靡的“文学股市”?又该怎样摆脱今天文学期刊的宿命?
《青年作家》难以承载中国文学守夜人之重,谨愿改版后能成为守候在文学殿堂门口的一个闹钟。足矣。
“思想新锐,视觉敏锐”已经成为闹钟上醒目的标签。《青年作家》虽重新起步,《青年作家》将不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