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奶奶一辈子没有红过脸、拌过嘴，是方圆几十里公认的模范夫妻。特别是爷爷，尽管受“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的封建思想的影响，也从未慢怠过奶奶，对奶奶宠爱有加，使得认识奶奶的小脚女人们既羡慕又嫉妒。他们结婚前又没见过面，直到入洞房才彼此认识，难道是奶奶的运气好？非也，是缘之太姥爷的“打听”。

在河洛地区，女孩找婆家，都先要“打听”一番，“迂回曲折”，从侧面了解一下男方的家庭、人品、喜好等，若是认可，不出意外的话，大局已定。当然，因为打听时，一般都是打听男方的亲友以及左邻右舍，而“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又是传统的习俗，所以，打听来的多是溢美之词，多是褒扬，多是赞颂。不管怎么说，得来个“心理安慰”也是不错的。毕竟还有后续，双方父母见面，男女双方互换礼物，经过多轮“磨合”、“商讨”，才一步步走上婚姻的殿堂。

奶奶说，太姥爷“打听”了三回，就决定把她嫁过来。

“三次就决定了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太姥爷过于草率了吧？”我心里存疑。

奶奶撇着没牙的嘴，笑了笑，说：“还是一天内打听三回。”

这样也太快了，速度不亚于一见钟情。我更加吃惊，有点匪夷所思。

奶奶说：“那天，天不明你太姥爷就来到侯家大门外‘打听’，晌午又来一次，晚上又来一次。”

“啊，太姥爷都打听到了什么？他都问了哪些人？就这么肯定侯家可以做您未来的婆家？”

“他谁也没问。”奶奶说，“天不明，你太姥爷听到的是侯家的读书声；晌午时，听到的是孩子们的笑声；到了晚上，听到的是纺花车的纺花声。”

我恍然明白，太姥爷“打听”来的“三声”，得到的是侯家良好的家风：朗朗的“读书声”，说明侯家人爱学习，是“耕读传家”的正统家庭；“笑声”，说明侯家人丁兴旺，相处和睦；嘤嘤的“纺花声”，说明侯家人勤奋，不懈怠。

可惜，“打听”演变到了今天，已经彻底变味，不是“打听”男方的家风，而是“打听”人家的家底：城里有没有房子，是不是全款买的车子，有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父母是否有养老金，是不是独生子……这样“打听”来的结果，可想而知，以致于导致婚姻的“乱象”：有的是“惧婚”，单身，不是不想结，是害怕结婚；有的是前一天结婚，第二天就为刷碗的事闹离婚；有的是结了婚不生孩子，过于自私，贪图享受，不想承担教育、抚养子女的责任。等等。

“你太姥爷当晚回来，就喜滋滋地对我说，妮儿，这家人，中！”奶奶说这话的时候，还像初恋的少女，一脸娇羞的样子。

“纳鞋不用锥子——真（针）中！”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爷爷插话道。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奶奶嗔了爷爷一眼，“嫁给你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亏死了。”

“不亏！”爷爷说，“鲜花若没有牛粪的滋养，早蔫了。”

真是一对老顽童。我忍不住笑了。

“孩子在跟前，别嘴上没个把门的。”奶奶轻轻拧了爷爷的胳膊一下。

爷爷感慨地对我说：“为啥男人娶妻叫娶新娘？因为娘老了，要找一个替她照顾男人的女人。新娘，新娘，就是新来的娘，是个男人都应该对她好。”

奶奶接话道：“既然当了人家的‘娘’，能对‘儿子’不好吗？”

爷爷扬手作势要打奶奶，奶奶笑着躲开了，满脸的幸福。